永宁关的早市刚刚开张,卖花少女阿箬掀开竹篮上的青布,晨雾裹着异香漫过街角。
"新鲜的凤仙花汁——"
她擦汗时露出腕间红绳,绳结处缀着枚青铜铃铛,纹路像极了太学院的镇魂符。
斜刺里突然伸来枯槁的手。
裹在破麻布里的老乞丐死死盯着花篮,喉间发出"嗬嗬"声响。阿箬吓得后退,撞翻的竹篮里滚出几颗晶莹的珠子——分明是晨露,落地却发出金石之音。
"往生露……"老乞丐浑浊的独眼骤亮,"你从哪采的凤仙花?"
阿箬握紧铃铛。这花是今早在云海崖采的,那里终年惊雷密布,偏生崖缝长着血色的凤仙花。阿箬记得阿娘临终前说的话:"若见雷落花不谢,就采九株回来酿……"
"是九雷劫花!"老乞丐癫狂大笑,"小丫头,你可知——"
话音戛然而止。
阿箬眼睁睁看着老乞丐的皮肤下鼓起藤蔓状凸起,转眼爆成满地青铜沙。街角转出戴斗笠的女子,素手轻扬,沙粒便汇入她腰间皮囊。
"玲珑……仙子?"阿箬脱口而出。
女子掀开斗笠,露出半张爬满噬魂蓟纹路的脸:"三百年了,竟还有人记得这名字。"
阿箬腕间铃铛突然炸裂。
碎屑中迸发的青光凝成虚影,赫然是灵毓秀的模样!玲珑仙子瞳孔骤缩,藤蔓般的青丝从袖中激射而出,却在触及虚影时化为灰烬。
"果然是你。"玲珑抚摸着脸上纹路,"当年你在我魂魄里种下反咒,就为今日?"
虚影不答,指尖点向阿箬眉心。
记忆如潮水涌来:
三百年前的云海崖,灵毓秀剜出心口石髓时,将一缕情魄藏入崖缝。年年惊雷劈落,情魄与石髓残渣竟孕育出新的生命——那些血凤仙,实为她的转生之种。
"所以你选中这丫头?"玲珑冷笑,"让她重复我们的宿命?"
虚影突然凝实。
灵毓秀的指尖穿透玲珑胸膛,挖出团跳动的蓟花:"师妹,该还债了。"
阿箬在剧痛中看清真相:玲珑脸上纹路根本不是诅咒,而是三百年前灵毓秀种下的共生咒。每当有新的石髓宿主诞生,玲珑就会苏醒,成为试炼的守关人。
"阿箬姑娘,该启程了。"
茶摊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说书人,醒木拍在贴满符咒的桌上。阿箬惊觉西周行人皆如泥塑,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奏的却是《青霄引》的调子。
说书人摘下脸上面具,露出秦牧空荡的右眼:"灵毓秀的情魄选中你,不是要你成神。"
他袖中飞出九朵血凤仙,落地成阵。阵中的阿箬看到未来:自己将石髓融入永宁关地脉,从此关城花开不败,代价是永世扎根此地。
"你可以拒绝。"秦牧的左眼映出她颤抖的指尖,"但八十里外的驼峰谷己生出新魔。"
阿箬望向云海崖。
血色凤仙在雷光中摇曳,恍惚间化作灵毓秀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为何总梦到女子在花间起舞——那不是梦,是三百年前某人留在石髓里的温柔。
"我种花。"阿箬擦去眼角冰晶,"但有个条件。"
七日后,永宁关爆发瘟疫。
百姓们看到新来的卖花女踏着月光登上城楼,九朵血凤仙抛洒处,青丝般的细雨洗净长街。更夫说那夜听到女子哼着小调,像极了当年七公主最爱的《采薇》。
只有打更人王老五注意到,卖花女腕间新换了红绳,绳上多了枚带裂痕的青铜铃铛。
而千里外的云海之巅,秦牧左眼绽开一朵新蕊。花芯处,阿箬种下的第一株凤仙正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