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的后背撞上青石墙时,暴雨正沿着屋檐砸成银帘。
他抹了把脸上的辣椒粉,火辣辣的刺痛里混着铁锈味——方才孙长老的银丝擦过颈侧时,到底还是见了血。
"小畜生跑得倒快!"张虎的铜锤砸碎半扇窗棂,木屑飞溅中,林飞瞥见屋角歪斜的排水竹管。
那些管道原本该通向晒场的蓄水池,此刻却被枯枝烂叶堵得七扭八歪。
湿透的粗布衣黏在身上,林飞边退边解腰间草绳。
昨夜替陈叔修补漏雨的屋顶时,他特意用桂皮煮过的草绳浸了糖浆。
周元咽下醒神糕时爆开的银丝蛊虫,此刻正在他袖袋里躁动不安。
"给爷跪下磕三个响头,留你全尸!"张虎狞笑着劈开腐朽的木柜,碎瓷片擦着林飞耳际飞过。
灶台上半坛陈醋被震得摇晃,林飞突然想起《太虚厨典》第七页的注脚:醋遇岩盐可凝雾。
他旋身踹翻醋坛,右手草绳甩向房梁。
黏稠的糖浆在暴雨中拉出琥珀色的丝,恰好粘住摇摇欲坠的竹管。
当张虎的铜锤第三次砸空时,林飞己经攀着草绳荡到屋脊缺口。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他摸出怀里的岩盐块砸向醋泊。
白雾蒸腾而起,混着暴雨在屋内翻涌成云。
张虎的咒骂突然变了调,铜锤砸地的闷响里夹杂着竹管爆裂的脆响。
林飞蜷在漏雨的横梁上,看着堵塞的竹管被雨水冲开。
十二条排水道如同苏醒的蟒蛇,裹挟着瓦片间的落叶与碎石,在屋内搅起三尺高的水涡。
张虎的牛皮靴陷进泥浆里时,他正忙着扯开缠住眼睛的糖丝。
"虎爷可知糖葫芦为何要裹糯米纸?"林飞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指尖银光闪烁。
昨夜从周元丹炉顺来的寒铁针,此刻正串着三颗酒渍梅子。
张虎刚抬头,酸甜的梅子就砸在他眉心。
裹着糖衣的蛊虫突然发狂,银丝从他鼻孔钻出的刹那,林飞的铁锅己经扣住他后脑。"铛"的脆响像是打年糕的动静,壮汉栽进漩涡时,佩刀上的萤石恰好照亮墙缝——那里嵌着半块刻有火焰纹的陶砖,与流放地每间屋舍的构造如出一辙。
暴雨突然小了。
林飞踩着张虎的背脊跃出窗户,湿透的衣摆扫过院中石磨。
他闻到了孙长老身上的沉香味,那老东西正站在晾晒架旁,玉牌撞击声比雨滴更密集。
"倒是小瞧了你这野厨子。"孙长老的银丝缠住燃烧的槐树枝,火星子落在腊肠上滋滋作响。
林飞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青铜钥匙,忽然发现每道雷光闪过时,钥匙表面的饕餮纹都会转向东南。
灶台裂缝里的半截钥匙开始发烫。
林飞倒退着挪向柴垛,后腰硌到硬物——是今早藏在这里的腌菜坛。
坛底铺着厚厚一层他从乱葬岗挖来的尸萤草,这种遇水即燃的玩意,配上陈叔私藏的烧刀子......
"长老的蛊丝挺像龙须糖。"他突然抓起辣椒粉扬向半空,右手拍开腌菜坛封泥。
当孙长老的银丝穿透雨幕时,尸萤草碰触烧刀子的蓝火恰好窜起。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晾晒架,三百斤腊肠如流星锤砸向孙长老。
林飞在浓烟中滚向灶台,指尖触到青铜钥匙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是周元的丹炉!
老丹师呕血的画面突然闪过,林飞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燃烧的槐树枝擦过他肩膀时,他看见丹炉碎片里嵌着半枚青玉扳指——与陈叔醉酒时念叨的"药王信物"一模一样。
"接着!"
沾着糖霜的醒神糕破空而至,周元沙哑的吼声里,林飞本能地张嘴咬住。
桂花香在齿间炸开的刹那,青铜钥匙突然自发跃入灶台裂缝,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钥匙。
雷声再次炸响时,东南方的乱石滩亮如白昼。
林飞望着在尸萤草火海里从容走来的孙长老,突然笑了。
他反手将钥匙按进湿漉漉的灶台,糖凤凰的尾羽纹路恰好与石缝里的赤灵芝连成一线。
孙长老的银丝在雨中绷首如琴弦。
"你知道吗?"林飞抹了把流进眼睛的血水,铁锅边缘的糖渣正在高温下化成金箔,"真正的糖画,要等暴雨浇透糖衣......"
他猛地掀翻铁锅,裹着尸萤草灰烬的糖浆泼向银丝。
当孙长老的玉牌声突然变调时,三十步外燃烧的老槐树突然倾倒,带着万钧之势砸向两人中间的空地。
林飞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钥匙孔里的图案——那不是什么火焰纹,而是九大宗门盟约上的噬灵虫图腾。
暴雨裹挟着尸萤草燃烧的蓝火,将整个院落映照得鬼气森森。
林飞的后背撞在石磨上,铁锅边缘的糖浆凝结成锋利的金片。
孙长老的银丝穿透雨幕,在触及他咽喉的瞬间突然转向,削断了灶台上半截发霉的酸笋。
"原来老东西怕酸。"林飞啐出口中的血沫,指尖摸到腰间挂着的腌梅罐子。
昨夜用酒酿腌制的紫苏梅子正在渗出深红汁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铜钥匙上。
钥匙表面的饕餮纹突然转动半圈,东南方乱石滩传来地脉震颤的轰鸣。
孙长老的玉牌声出现片刻凝滞,周元趁机甩出三枚寒铁银针,针尾拴着的糖丝在雨中划出诡异弧线。
"接着!"陈叔的破斗笠突然从柴垛后飞出,帽檐夹层洒出大把岩盐。
林飞翻身跃起,铁锅接住盐粒的刹那,灶台裂缝里突然喷出青紫色火舌——昨夜埋下的桂皮与八角被尸萤草引燃,爆出呛人的香气。
孙长老的银丝在香料烟雾中疯狂抽搐,林飞看见他腰间的青铜钥匙正在渗出墨绿色液体。
那些液体遇雨即燃,却在触及陈叔扔来的酸菜坛子时骤然熄灭。
"灶王三更火!"陈叔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石磨上,磨盘缝隙里突然钻出十二条赤红蜈蚣,每只虫背上都刻着与青铜钥匙相同的噬灵虫图腾。
林飞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太虚厨典》第九页的警告:遇饕餮纹而现赤虫者,当以五味破之。
左手迅速摸向怀中,昨夜准备的五色调料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孙长老的冷笑突然变成怒吼。
那些赤红蜈蚣并未攻击林飞,反而顺着银丝爬向他的手腕。
周元的丹炉碎片在此时发出嗡鸣,嵌在其中的青玉扳指射出一道碧光,照出孙长老脚下若隐若现的阵法纹路。
"坎位!"陈叔的吼声混着雷声炸响。
林飞抄起铁锅冲向东南角的腌菜缸,锅底残留的糖浆在雨水中拉出琥珀色轨迹。
当他掀开缸盖时,二十三条泡在米醋里的银丝蛊虫正在疯狂扭动——这些正是今早从周元丹炉顺走的蛊虫。
孙长老的银丝突然绷断三根。
林飞将醋缸砸向阵法的瞬间,指尖弹出一颗酒酿梅子。
梅核击穿缸底的瞬间,酸液与蛊虫混合着尸萤草灰烬,在阵法上蚀出碗口大的破洞。
"小畜生找死!"孙长老的玉牌尽数爆裂,碎片化作万千银针。
林飞却笑了,他反手从灶膛掏出烤得焦黑的叫花鸡,撕开荷叶露出裹满岩盐的鸡胸肉——盐粒在暴雨中迸发蓝光,与阵法破损处的灵气产生剧烈反应。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整个柴垛,陈叔的破斗笠在空中旋转成盾牌。
当烟尘散尽时,孙长老跪在破碎的阵法中央,七窍不断渗出墨绿色液体。
那些液体遇雨即燃,却在触及林飞撒出的五香粉时化作青烟。
"你可知..."孙长老的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这钥匙本该属于..."话未说完,周元的寒铁针己经穿透他的眉心。
老丹师佝偻着背从阴影走出,手中握着的半枚青玉扳指正在与林飞怀中的青铜钥匙共鸣。
陈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去捡斗笠时,后腰露出半截火焰纹玉佩。
林飞眯起眼睛——那纹路与流放地每间屋舍墙缝里的陶砖图案,分明是镜像对称的。
雷声渐息时,东南方乱石滩传来地脉开裂的巨响。
林飞擦去铁锅上的糖渣,发现锅底浮现出完整的噬灵虫图腾。
周元正在收集孙长老玉牌的碎片,每片碎片里都困着一只挣扎的赤红蜈蚣。
"该做早饭了。"林飞将青铜钥匙抛向空中,钥匙坠入灶台裂缝的刹那,十二道排水管同时喷出桂花香的热雾。
陈叔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九重楼阁,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泛起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