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学堂的晨钟刚响,寒门学子张承己经蹲在墙角刻了半个时辰的竹简。
"《永昌律·田亩篇》第三十七条......"他咬着牙,刀尖在竹片上艰难地划动。忽然"啪"的一声,竹片裂成两半——这是今天刻废的第五片了。
"蠢材!"教习的戒尺狠狠抽在他手背上,"知道一片竹简值多少粮吗?刻坏这么多,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学堂后排传来嗤笑声。几个锦衣华服的士族子弟悠闲地晃着绢布抄本,为首的崔琰故意高声朗诵:"'凡永昌子民,皆可上书言事'——哈!这些泥腿子连竹简都用不起,拿什么上书?"
张承攥紧刻刀,指节发白。
正午时分,学堂突然骚动起来。
一队永昌差役扛着木箱闯入,当众掀开箱盖——里面是摞成小山的新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米黄色。
"奉陛下令!"差役高喊,"河东学堂试行新纸,寒门学子每人领十张!"
张承颤抖着接过纸张,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鼻尖发酸。他迫不及待地研墨提笔,发现墨迹竟不晕不散,比绢帛更胜三分!
"荒唐!"崔琰一脚踹翻书案,"竹简传承圣贤之道千年,这等粗劣草纸也配......"
话音未落,张承突然"嗤啦"撕开手中竹简!
"从今日起!"这个向来低眉顺眼的寒门学子挺首腰杆,"我辈用纸!"
士族子弟的拳头还没落下,学堂大门轰然倒塌!
熊阔海扛着熟铜棍迈过门槛,三百斤的棍头往地上一杵,青石地砖顿时裂成蛛网。
"听说有人瞧不起陛下的新纸?"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全场,士族子弟的拳头僵在半空。
崔琰强作镇定:"熊将军,这是学堂规矩......"
"规矩?"熊阔海突然抡起铜棍!
棍风呼啸着掠过崔琰头顶,将他束发的玉冠击得粉碎,却连一根头发都没伤到。崩飞的玉屑中,几十名士族子弟的冠带齐刷刷断裂,哗啦啦落了一地。
"现在规矩改了。"熊阔海掏掏耳朵,"永昌律第一条——众生平等。"
风波很快闹到州衙。
清河崔氏家主带着上百族人跪在衙前,要求严惩"毁冠狂徒"。衙外围观的寒门百姓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往地上铺新纸,现场临摹《永昌律》。
刺史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灵机一动:"熊将军,不如让学子们比试一场?若寒门真能用好新纸......"
"比什么?"熊阔海挖着鼻孔。
"就比默写《尚书·尧典》!"崔琰冷笑,"用你们的破纸!"
一个时辰后,崔琰盯着张承笔下工整的小楷,脸色越来越青——寒门学子们的新纸上密密麻麻写满经文,而士族子弟的绢帛却被汗水浸得模糊一片!
"这不公平!"崔琰突然打翻墨砚,"你们肯定在纸里做了手脚......"
黑墨泼在公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上,溅了满堂官员一身。
当夜,河东城外的破庙里。
张承借着月光,在新纸上写写画画。熊阔海凑近一看,竟是幅简易的活字排版图。
"将军,我想明白了。"少年眼睛亮得吓人,"若能烧陶为字,排版印刷,一部《永昌律》只需......"
熟铜棍突然压住图纸。熊阔海咧嘴一笑:"小子,明天带你去见个人。"
次日清晨,洛阳纸坊的老匠人看着图纸首拍大腿:"妙啊!陛下正愁雕版费时,这活字......"
三个月后,当第一版活字印刷的《永昌律》从滚筒下诞生时,单天行亲手将张承的名字刻在了发明碑上。
碑文旁,是被墨汁染黑的半片竹简——来自那场改变河东的学堂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