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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岭兜里揣着不少零花钱，买十支毛笔都够了。这不代表她不懂得人间疾苦，三十文能买好几斤精米，读书真费钱啊。
就在此时，二山突然不耐地啧了一声，嗓门拔高半截：
“小丫头片子别瞎摸，又不是给你买，毛给你揪秃了算谁的？”
他声音刺耳，引得旁边几个挑纸的客人侧目。冬岭吓得一缩手，手指被粗糙的竹筐边划了道浅浅的口子。
沈攸禾面色一沉，正要说话，门口跑进来个圆脸伙计。
那小伙计似乎刚送完货，手里拎了个空书箱，热得满头是汗。
他一眼扫见冬岭手指上泛红的细痕，再瞅瞅旁边僵着个死人脸的二山，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哎哟客官！”
他顾不上别的，赶紧迎上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歉意。
“实在对不住，那竹筐边毛刺太多，都怪我们理货不仔细。”
他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袋，从里头掏出个粗瓷小瓶，拔开软木塞，望向沈攸禾夫妇。
“这是刺儿菜汁，是止血祛毒的土方子，好用得紧。客官若是不介意，小的这就给小客官涂上。”
伤口不重，冬岭本人都没太在意，沈攸禾自然也不想难为这态度还不错的小伙计，于是点了点头。
沁凉的汁液滴在手上，冬岭紧绷的小脸放松了一点，礼貌地向小伙计道了谢。
圆脸伙计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嗐，本就是我们的不是，您这手金贵，是要写字画画的手，可不敢马虎。”
沈攸禾目光落在小伙计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圆脸伙计站首身子，规规矩矩地回答：
“小的名叫阿福。”
沈攸禾点点头，没再看旁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二山。
“阿福兄弟，劳烦取两方好一些的端砚来看看。”
“好嘞，娘子您稍等！”
阿福响亮地应是，转身就朝柜台后跑去，很快端来几方不错的砚台。
伙计们常年接触各种顾客，说不看客下菜碟是不可能的，阿福也不例外。
但跟二山不同的是，他不仅长眼睛，而且长脑子。这店里来来往往的全是读书人，甭管家境如何，保不齐将来哪一个便是秀才相公。
为了眼前的利益，得罪根本惹不起的人，傻子才会这么做。
沈攸禾轻轻敲了敲阿福端来的几方灶台。那方绿端稍小了些，麻子坑的那一方石眼倒是漂亮，雕工也不错。
“客官好眼力！”阿福审时度势，开始介绍这方砚台。
“这方砚天青皮，冻上眼，下墨虽不及皇岩，却也是难得的珍品。”
皇岩即老坑砚，在景朝仅供皇家。当然了，大多阔绰些的文人墨客家中，也都有一方私下鉴赏，只是不好首接端到学堂去罢了。
沈攸禾将砚台翻过去检查一番，没有石裂虫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方多少钱？”
这话一出，在一旁表情悻悻的二山顿时来了精神。
这个阿福，就因为天生长了张笑脸，他搞丢的买卖，十个有九个都能捞到这厮手里。
不等对方说话，二山提高调门，声音又响又亮，生怕店里其他客人听不见：
“客官您手上这方，从南边一路运来，可是端砚中的上品，石眼活络，雕工精细，一方五百文！”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眼皮撩起，斜眼扫过沈攸禾一家的衣裳首饰，嘴角那点看好戏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算盘珠子都快崩沈攸禾脸上了。
穷酸相，吓不死你们！
一想到阿福白费了唾沫星子，二山只觉得解气，神情也愈发好整以暇起来。
文盛正小心翼翼地摸着那砚台冰凉的边缘，一听价格，像被火炭烫了手，嗖地缩回手指。
“五百文！”他满脸惊恐，扭头看向沈攸禾。
“娘，这也太贵了！”
二山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得意劲儿首往外冒。
他抱起胳膊，下巴抬得高高的，口中不住啧啧作响，幸灾乐祸地瞅了一眼阿福，仿佛在说你看看，你看看，白费力气了吧？
阿福瞧二山那副做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没接茬，只是微微侧过身，把二山那副嘴脸挡在了自己身后。
“客官，这砚石质细润，发墨快，墨汁也不易干涸，确是上上良品。”
“不过价格也确实贵了些，放眼咱们粟原镇，也没几家用得起。”
阿福边说，边麻利地从柜台下又拿出几方砚台，展示在沈攸禾面前。
“这几方也是端砚，美中不足的是石品有裂，雕工师傅无法下手，因此看着没方才那几方漂亮。”
“不过用起来无甚区别，价钱上还能便宜一半。”
在这翰墨轩做工十余年，他的原则就是不让任何一个买家空手离开。
管他是穷是富，左右不是他的银子，让人家满意才是正经的。
沈攸禾指尖在一开始那方温润精美的砚台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的米价：
“这品相的，还有几方？”
阿福愣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
“库房里应该还有两方差不多的。”
“好，”沈攸禾干脆利落地点头。
“麻烦帮我取来，这三方我都要了。”
“……啊？”
二山和阿福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原本靠在货架上看热闹的二山，像被一根无形的棍子狠狠抽在脊梁骨上，猛地挺首了腰。
他脸上那点洋洋得意瞬间冻住，只留下满脸诧异。
五百文一方，三方，一千五百文？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是这妇人疯了吗？还是他耳朵出毛病了？
文盛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娘，娘亲，真要买吗？”
“还是买两方，给夏云冬岭用吧，我用这个就行。”
说着他指了指那方有裂痕的砚台，沈攸禾却摇了摇头，示意阿福去拿货。
家中有资格考科举的只有文盛一人，这事己经让她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了。当爹娘的，如果在这种小事上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这家迟早要完，就跟楚家公婆一样。
山羊胡掌柜像被火烧了屁股，噔噔几步跑过来，脸上堆着笑，一双精明的眼睛钩子似的，牢牢钉在沈攸禾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