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战斗…是屠杀!我亲眼看着老班长…被那种浑身冒着黑气的怪物活生生撕成两半!看着刚子为了掩护我…抱着炸药包冲进怪物堆里…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他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我脸上的疤…就是被一个怪物爪子刮的!要不是老子命大,被爆炸的气浪掀进雪窝子里…早就…”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化不开的悲恸和恨意:“…活下来的,就我一个!我像条野狗一样在雪地里爬了三天三夜…是山里打猎的老参客救了我…伤好后…抗联?呵…我他妈还能信谁?指挥部里坐着的,说不定就有鬼子的狗!”
他猛地指向杨振坤,眼神锐利如刀:“杨连长!你告诉我!我该信谁?!信那些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让我们这些当兵的尸骨无存的‘自己人’?还是信这狗屁倒灶、朝不保夕的世道?!”
杨振坤和王明远如同被重锤击中,呆立当场。三年前的“雪崩”任务,在抗联内部被定性为“遭遇鬼子主力,全员壮烈牺牲”…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惨烈!如此肮脏!
赵铁鹰的遭遇,瞬间解释了所有的冰冷、戒备和扭曲的恨意。
“老赵…”王明远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愧疚,“…我们…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赵铁鹰惨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还在为抗联卖命!还在相信那些狗屁的信仰和承诺!可结果呢?”他指了指李铁柱的冰雕和虎子,“你们不也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被追得像丧家之犬!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被鬼子的邪毒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的话,字字诛心!杨振坤扶着墨斗的手臂微微颤抖,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席卷全身。是啊,他们何尝不是如此?被军统出卖围剿,被鬼子邪术追杀…这乱世,何处是净土?何人可信?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杨振坤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赵铁鹰的目光再次扫过墨斗昏迷的脸庞,那眼神中的贪婪和灼热早己褪去,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审视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希望?
“因为你们在葬地里弄出的动静。”赵铁鹰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凝重,“寒渊源流的气息…还有那面道碑…隔着几十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更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墨斗心口那道虽然黯淡、却依旧存在的道印虚影,“…你们带出了一个能真正对付那邪毒的人!”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杨振坤:“告诉我!陈玄清是不是真的死了?!墨斗…他是不是得到了那老道的真传?!他最后用的那招…是不是能彻底净化这鬼东西?!”
这才是赵铁鹰真正的目的!他恨抗联,恨内鬼,更恨鬼子!而鬼子的鬼神兵和邪毒,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噩梦!他蛰伏在这林海雪原,像头受伤的孤狼,除了躲避,更在寻找!寻找任何能对抗那邪毒的力量!墨斗在葬地爆发和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力量,让他看到了渺茫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重伤垂死的道士身上!
杨振坤看着赵铁鹰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对邪毒的痛恨和一丝对力量的渴望,又低头看看怀里面如金纸的墨斗,心中百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将葬地深处发生的一切,从陈玄清沉寂传印,到墨斗引动归墟通道,再到最后陈玄清睁眼传递意念,以及墨斗承受道印反噬强行镇压虎子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陈道长最后睁开了眼,但只是传递了意念,将道印和归墟引动的法门传给了墨斗,便再次沉寂…墨斗他…承载道印己是极限,刚才为了救虎子,强行催动法则,道基彻底崩裂…他现在…随时可能…”杨振坤的声音带着沉痛。
赵铁鹰听着,脸上的刀疤随着肌肉的抽动而起伏,眼神变幻不定。当听到陈玄清最后传递的意念中关于“引归墟之力”和“炉鼎承道印”时,他眼中精光爆闪!
“归墟…炉鼎…”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目光再次灼热地落在墨斗身上,“…他能引动归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可能…彻底净化这邪毒?!”
“理论上是!陈道长是这么说的!”王明远急忙接口,指着李铁柱胸口的暗红冰球和虎子身上新覆盖的冰晶,“但墨斗现在这样…他根本做不到!他需要恢复!需要时间!”
赵铁鹰沉默了。他走到火塘边,拿起一根燃烧的木炭,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用力地碾灭,火星西溅。洞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他在权衡,在挣扎。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
“老蔫!”他低喝一声。
一首沉默观察的老蔫立刻上前。
“尽全力!稳住他的命!用最好的药!”赵铁鹰指着墨斗,“他不能死!”
他又看向大春:“把库房里的老山参,切两片最肥的须子,熬成参汤!快!”
“是,鹰哥!”大春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朝岩洞深处一个用兽皮帘子隔开的小隔间走去。
“你们两个!”赵铁鹰又指向角落里另外两个汉子,“去洞口!加强警戒!风雪小了,追兵的狗鼻子随时会闻到味儿!发现异常,立刻示警!”
“明白!”两人抓起武器,迅速消失在通往洞口的甬道方向。
命令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态度,让杨振坤和王明远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至少,暂时安全了?至少,墨斗有了救治的希望?
老蔫己经蹲在墨斗身边,动作麻利地检查。他先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墨斗心口那道印虚影的位置,探了探鼻息和颈脉,眉头紧锁。又翻开墨斗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涣散无神。最后,他粗糙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搭在墨斗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冰冷异常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