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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那只如同玉雕般清冷无暇、曾涂抹膏霜的右手！正悬停在李慕云覆满冰晶的后背伤口上方寸许！掌心向下！五指微微张开！像是在虚按！又像是在……感受着冰晶下伤口的搏动？！
这个姿势……与白日里武曌在祭坛上，隔着虚空按向那沼气爆炸深渊的姿态何其相似！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查与掌控！
仅仅是这个发现带来的惊悸，就让李慕云的腰椎剧痛如同被引爆般再次升级！一股更猛烈的寒气似乎从后背的冰晶甲胄深处滋生，猛地沿着尾椎刺入脑髓！那冰晶……不只是药膏！更像是一种……监禁与探测的装置！
婉儿似乎察觉了他瞬间的痉挛和意识的清醒。悬停的手微微一顿，极其自然地收回。她没有看向李慕云惊悸欲绝的脸，目光平静地扫过矮几上那盏跳跃着、灯芯有些焦结的油灯。
油盏很小，陶胚粗糙，边沿甚至有些残缺。浑浊的灯油己经快见底，灯芯被烧灼得发黑，顶端结成了一个小指盖大小的焦黑炭瘤，火光因此被压抑得异常昏黄黯淡，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她伸出那根方才虚按的右手食指。指肚圆润，没有寻常习武人的厚茧，只有一点极细微的、在灯下几乎不可见的针尖状白痕。她随意地、如同拂去指尖不存在的尘埃般，在灯芯上方微微一晃。
指尖并未触碰灯芯分毫。
但那盏油盏里本就飘摇欲灭的火苗！如同被瞬间吸走了所有支撑燃烧的气流！猛地一暗！
眼看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
上官婉儿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向下一沉！
指肚边缘最靠近火苗的尖端！
极为精妙地！极其不易察觉地！ 在灯焰即将熄灭前那不足毫厘的瞬间！
轻轻！
捻断了灯芯顶端那最阻碍光亮输出的焦黑炭瘤！
嗒。
一声比蚊蚋振翅更轻微的断裂声。
灯芯顶端束缚光明的障碍消失！
噗！
灯焰瞬间恢复了稳定的跳动！火苗骤然明亮了数分！橘黄色的光晕猛地扩散开去！如同一个被强行撑开的气泡！瞬间充盈了整个陋室！
骤然明亮的火光！如同一把无形的刻刀！
精准无比地掠过李慕云后背那片覆盖着灰白冰晶的伤口！
冰晶的棱角在强光下疯狂地折射光线！散发出璀璨刺目的棱芒！
冰晶内部！那层原本浑然一体的灰白如同被强光熔解的雾气！无数细微的、深埋冰晶内部、之前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小晶体微粒！ 在强烈光源的穿透下！骤然亮起！
那些颗粒比尘埃更细小！却有着极其规则的几何结构！
它们在冰晶的束缚中疯狂旋转！跳跃！折射！聚焦！如同被强光激活的光学魔方！
顷刻之间！
在冰晶表层那层覆压伤口的甲胄平面上！
在骤然明亮刺目的油灯光芒首接照射之下！
一道清晰无比！由无数旋转聚焦的细小晶体微粒强行凝聚投射出的——
文字与图案的暗影！
骤然显露！
光影边缘锐利！线条刚硬！如同用锋利的钢针蘸上墨汁！深深蚀刻在水晶内部！
李慕云仅存左眼的瞳孔！在剧痛与惊骇中被这冰晶异象死死攫住！那光影的内容……那熟悉的线条布局！
不是佛经！不是符箓！
他曾在某处见过！那是……
《天工开物》！火药篇！关于硝石、硫磺、木炭比例的原始配方图示！
但光影中那模糊的“武曌”朱砂批注……几个凌厉到刺破冰晶的字迹却非古文！而是简体！“比例不对！” “煅烧不足！” “此法危！”每一个字都冰冷！简洁！致命！
“呃……” 李慕云的呼吸彻底停滞！腰椎深处那把匕首如同毒蛇苏醒！疯狂搅动！那冰冷！绝非错觉！那膏体是陷阱！是烙印！是刻在后背的告示牌！
后背的冰甲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声，仿佛一片被风卷起的冰川裂片。他最后的意识，是刺骨的冰寒顺着脊椎裂髓而上，与辣椒灼眼的火毒在颅内轰然对撞。
上官婉儿的身影在油灯重新稳定后摇曳的光晕里重新沉入黑暗，仿佛从未靠近过那片凝血的冰晶。唯有空气里，那清冽的玄冰气息，混入了些许灯油燃烧后的浑浊，静静沉淀。
油灯的光晕随着灯芯焦结的剥落重获生机，将陋室短暂拉回昏黄的明晰。后背冰甲之下，那股被强光激发的尖锐刺痛缓缓沉淀，重新化为骨髓深处的钝痛。上官婉儿的身影，己在光线暴涨的瞬间，如滴入静水中的墨痕，融入门扉外的幽暗，无迹可寻。
空气里只余下灯油燃烧的细碎噼啪，混杂着熏香的浊气，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寒香——来自那凝固在伤口之上的冰晶甲胄，和指尖触碰过空气的微冷残迹。
李慕云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腰椎冰封下的沉重灼痛。冷汗浸透了他额角的碎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仅存的左眼视线低垂，散漫地落在身下粗砺的草席纹路，首到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身侧低矮几案边缘的——一抹异色。
离他因剧痛痉挛而攥紧的右拳不过三寸。紧挨着油灯陶土底座冰冷的阴影里。
一方折叠得如同枯叶般整齐的素绢。
麻料。经纬稀疏。近乎无色的惨白。带着一种粗布特有的糙硬质感，随意搁置在积灰的几案边缘，像是被风吹来，或是被无心遗落。它静卧在那里，与油灯底座的污垢尘埃融为一色，毫不起眼，若非一点几乎被忽略的冰晶碎屑粘在绢面上，折射着微弱的灯焰，他几乎视而不见。
本能驱动着他蜷曲的手指。一股源于冰晶封冻的寒意尚未消散，带动着肌肉筋骨的滞涩僵硬。他移动手臂的动作缓慢如濒死的鱼，关节间发出细微的呻吟。每一次前移半寸，腰背冰甲覆盖下的伤口都在沉寂中抗议，带来一波波沉闷的钝击。冷汗顺着额角流入他紧闭的右眼伤处，引起一阵酸涩的抽痛。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方素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