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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青槐村的宁静带着一种虚假的祥和，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掩盖着幕布下蠢蠢欲动的黑暗。沈砚白独坐灯下，再次打开那个青白瓷罐。阿宁那封“他们知晓了……我须先走……嫁衣……勿寻……”的残信依旧娟秀，却字字透着诡异，仿佛她那未散的魂魄仍在其中低语。他总觉得，那罐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又伸手到冰凉的瓷罐内壁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微小的凸起，再仔细一摳，竟是一张叠得极薄的信纸，像是被人刻意藏在罐底釉层与胎土的微小缝隙中，若非今夜心绪不宁反复查看，几乎无法发现。这张信纸比之前的更加陈旧，边缘甚至有些发黄。
展开这第二张泛黄信笺的刹那，霜色月光从窗棂透入，冰冷细碎。一枚锈迹斑斑、尖端染着暗红血渍的绣花针毫无征兆地滚落在他掌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血渍显得异常刺目。针尾处，几缕似曾相识的、己然泛灰的青丝缠绕不去，带着一丝腐朽的甜腻，那是阿宁的发丝！信纸上，一行字迹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挣扎与绝望：“别信祠堂的钟鸣……它们在数……”话未写全，下面的字迹正被一种黑色的黏液缓慢吞噬，散发出混合着尸油的腥腐之气，首冲鼻腔，令人作呕。
沈砚白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来。祠堂的钟？数什么？他捏紧那枚针，针尖冰凉刺骨，仿佛能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那晚之后，老槐树原址附近的细碎声响越发清晰了些，不再是单一的绣花针穿过布帛，更夹杂了指甲刮搔树皮般的刺耳动静，以及隐约的孩童低语。周叙白依旧什么也听不见，只当他魔怔了，劝他：“沈哥，实在不行咱找个大仙跳跳？或者去庙里烧炷香？你最近脸色太差了！”
沈砚白没理他，几日后的一个深夜，独自循着那声音再次来到空地。月光下，曾经老槐树盘根错节之处，一个黑漆漆的树洞显露出来，之前竟未曾留意。那刮擦声和穿针引线声正是从洞中传出，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他屏住呼吸，凑近一看，洞内深处竟堆叠着数不清的暗红色绸缎，细看之下，竟全是缝制好的纸嫁衣，一件叠着一件，粗略一数，怕有上百件，堆积如小山。每一件嫁衣的袖口，都用颜色黯淡的线绣着模糊的生辰八字，仿佛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灵魂。
他心中一动，伸手拨开层层叠叠的纸衣，最中央那件，领口用的是金线，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他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的金线衣领，绣着他自己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嫁衣骤然收紧，布料像是瞬间拥有了生命，死死勒向他的手腕，冰冷潮湿，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抓握，又像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
“操！”沈砚白低骂一声，想抽回手，却纹丝不动，那嫁衣仿佛生了根。
其余的嫁衣也仿佛被惊醒，开始不安地扭曲蠕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领口处渗出更多漆黑的粘稠液体，滴落在下方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响，冒起阵阵白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
“咯咯……咯咯咯……”一阵孩童尖锐又带着恶意的怪笑声毫无预兆地从树洞深处刺破死寂，紧接着是无数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数百枚锈迹斑斑的绣花针如同得了号令，从那些蠕动的嫁衣中暴雨般激射而出，密密麻麻，寒光闪烁，目标首指沈砚白，避无可避。
沈砚白瞳孔一缩，避无可避，只能下意识挥起另一只手臂格挡。噗噗噗的闷响声中，手背瞬间绽开密密麻麻的血孔，剧痛袭来，如同被万蚁噬咬。他闷哼一声，借着这股冲击力向后猛地一挣，手腕竟从那件勒紧的嫁衣中脱出，带下一片撕裂的红绸。那红绸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脖颈上的针脚痕迹。
一股阴风裹挟着翻飞的纸衣从树洞中席卷而出，漫天都是血红的影子，如同无数只红色的蝴蝶，带着死亡的气息。身后传来绸缎被大力撕裂的“刺啦——”声，那渗入骨髓的孩童笑声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追着他踉跄奔逃的脚步，在寂静的夜色中尖锐地回荡不休，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沈砚白头也不回，只觉得这青槐村的平静，怕是真的到头了，而他，己然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