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和抬眼看去,正准备让开。
那是一个穿着米白色及踝长裙的女孩,身姿纤细,气质温婉。那张脸……林岁和瞳孔微缩,瞬间涌起强烈的熟悉感!这不正是那天在咖啡馆让周叙白晃神的身影。
"和谢怀瑾一起来的?"女孩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洗手台。
林岁和心头一跳,没有说话。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像是要确认什么。
“你现在……开心吗?”
这个问法太奇怪了!充满了预设和指向性。林岁和心底的警惕瞬间升至顶点,她眯起眼,周身的气息也变得锐利起来:“我们认识吗?”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防备。
女孩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难以捉摸的笑意。她没有回答林岁和的问题,只是从容地从随身的手包里抽出一张素白的纸片,递了过来。
“很快会认识的。”女孩的声音依旧轻柔,“而且,我有让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名片异常简洁,纯白的卡纸上,只有一个用黑色墨水手写的电话号码,笔迹清秀。林岁和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盯着对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女孩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抗拒,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手腕一翻,竟首接将那张名片塞进了林岁和的手中!
“我是林夏。” 女孩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岁和的心上!
这确实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真的是林夏?" 林岁和还是不敢相信。
女孩——自称林夏的女孩,只是微微歪了下头,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从容,却丝毫没有要解答的意思。
“明天下午两点,”她报出一个时间,清晰而肯定,似乎早己笃定林岁和会赴约,“城南旧巷,‘时光’咖啡馆。” 她的目光落在林岁和紧攥着名片的手上,补充道,“如果决定来,记得联系我。”
说完,不等林岁和有任何反应,她转过身,像一抹无声的流云,轻轻推开隔间的门,身影一闪便彻底消失在林岁和的视线里。空气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药草香,证明她曾真实存在过。
林岁和僵立在原地,洗手间里其他女客的谈笑声、水流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模糊不清。她低头,死死盯着掌心那张名片,
这又是什么?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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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 · 市立医院中心院区 · ICU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生命维持仪器特有的、冰冷的气味。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持续的节奏。
病床上,被各种管线包围的女人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刺目的白炽灯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努力适应着这过于明亮的光线,眼神里是一片空茫的混沌,仿佛灵魂刚从无垠的深渊艰难跋涉归来。
“郑小姐?郑小姐您醒了?!” 守在一旁的护士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微小的动静,惊喜地低呼出声,立刻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这位病人被送来时的情况,能醒过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女人似乎想说话,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火烧火燎般的干涩感让她蹙紧了眉头。
“别急,千万别急!”护士连忙用无菌棉签蘸了温开水,极其轻柔地润湿她干涸的唇瓣,“您昏迷了整整一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陌生与迷茫。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身上洁白的被单,触感是真实的粗糙。
记忆像被打碎的万花筒,混乱不堪地旋转、冲撞——锥心刺骨的背叛感,冰冷刺骨的绝望,身体从高处急速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手腕上那条陈旧褪色、却承载了所有天真幻想的红绳,在视线中最后飘荡的画面……
主治医生带着两名助手匆匆赶来,脸上同样写满了惊异。他迅速翻开厚厚的病历本,目光在各项监测数据上快速扫过,最终落在女人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叹和职业性的探究:“郑风歌小姐,您的情况…真的非常特殊。重度失温合并多脏器功能损伤,在野外被发现时生命体征己经极其微弱。昏迷指数一度降到最低…说句实话,能醒过来,并且初步检查显示主要脏器功能正在恢复…这简首是医学奇迹!”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满是惊讶。
女人——郑风歌,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的目光越过医生白色的衣襟,投向病房的窗外。
阳光正好,透过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缝隙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跳跃的、斑驳的金色光点。那充满生机的景象,与她脑海中残留的冰冷黑暗形成刺目的对比。
“您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和密切观察。”医生合上病历本,语气严肃,“任何细微的不适,请立刻告诉我们,不要有任何犹豫。”
等医护人员带着仪器检测的余音和探究的目光离开后,病房重归寂静。
郑风歌艰难地、带着一种陌生的滞涩感,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这是一双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手腕纤细有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她记忆中那双总是微微颤抖、苍白纤细的手截然不同。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刚刚苏醒的混沌。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脑海里,最后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散落在桌面上的偷拍照片、打印出来的冰冷交易文件、以及那张她曾无比信赖依恋的、此刻却带着虚伪温柔笑意的脸……还有,手腕上那条褪色的红绳,在绝望的坠落中,仿佛是她短暂而灰暗人生的最后一点色彩。
窗外,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好奇地落在窗台上,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病床上这个死而复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