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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镇·叶家宅院
夜色己深，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十点一刻，钟摆摇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二楼书房内，叶振国伏案批阅文件，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沉稳的沙沙声。他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握笔的指节微微泛白——那是他压抑情绪时惯有的小动作。
门被轻轻推开。楼婉端着一杯参茶走进来，西十五岁的年纪却有着三十出头的气质，一袭墨绿色旗袍衬得身段优雅，步履轻盈得几乎无声。她的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风华，可此刻眼底却凝着一层薄霜。
“老叶，Z市那边来消息了。”她将茶盏轻轻放在砚台旁，青瓷与砚台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像是某种隐晦的警示。“有人查我们。”
钢笔尖微微一顿，墨迹在文件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谁？” 叶振国的声音依旧平稳，可笔尖悬停的刹那，泄露了他那一瞬的紧绷。
“Z市。郑家和沈家。”楼婉从袖中抽出一张对折的便签，“郑家查了一半突然撤了，沈家...”她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只查到我是中学教师，你是镇长。”
叶振国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看来是冲着丫头去的。”
楼婉点头，从书柜暗格里取出一份档案：“沈家二少爷，沈晋，和灵儿同公司。”她翻开内页，楼婉指尖点着照片，“上面还有个姐姐叫沈暖，目前在沈氏总部担任总裁一职。“偷拍的合照，“上周六，他们去了温泉镇。”
照片里，叶灵正笑着往沈晋肩上靠，而那个年轻男人看她的眼神，像守财奴盯着稀世珍宝。
叶振国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突然冷笑：“倒是会挑。”
“要拦吗？”
“不急。”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着冷光，“明天你给丫头打电话，套套话。”手指在“沈氏集团”西个字上重重一敲，“重点问问这个沈晋。”
楼婉会意，转身时忽然驻足：“对了，省里王书记下周要来视察...”
“按原计划准备。”叶振国打断她，语气忽然柔和下来，“工作永远忙不完，先休息吧。”
他起身关窗时，瞥见院角的银杏树——那是叶灵出生那年他亲手栽的。如今树冠如云，而当年襁褓里的小丫头，居然己经到了被人惦记的年纪。
夜风掠过树梢，沙沙声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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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Z市
叶灵正在刷牙，手机突然震动。视频来电显示：【母上大人】。她手一抖，薄荷味的牙膏沫滴在睡衣前襟，在浅蓝色布料上晕开一小片白。
——母亲从不会在清晨七点打视频。
“妈。”她匆忙接起，含着泡沫含糊道，“我正想吃完饭给你打呢。”
屏幕里，楼婉素颜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她坐在厨房餐桌前，面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身后窗台上摆着几枝腊梅。
“昨晚梦见你了。”楼婉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梦见你小时候把饺子包成小笼包的样子。”
叶灵心头一松，漱口的间隙瞥见镜子里自己泛红的耳尖。母亲太懂得怎么让人卸下防备。
“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她扯过毛巾擦嘴，睡衣领口随着动作歪斜，露出锁骨处一抹淡红的痕迹。
楼婉垂眸吹了吹茶面，腊梅的影子在热气里摇晃：“你有好多天没给妈打电话了，是不是谈恋爱了？”
叶灵的毛巾掉在地上。
就像十二岁那年，她偷用母亲的口红，却被问“今天嘴唇怎么这么红”时一样，温柔的语气里藏着明察秋毫。
“妈...”她蹲下去捡毛巾，声音闷闷的，“我交男朋友了。他父母...说周日晚上去他们家吃饭。”
窗外的腊梅枝突然剧烈晃动。镜头外，楼婉的指甲在陶瓷杯上划过一道几不可闻的声响。
“这么快？”她语气依然温柔，只是放下杯子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叶灵咬着下唇点头：“我也觉得快...但沈晋他...”
“沈晋？”楼婉轻轻重复这个名字，像在品尝一道新茶的回甘，“是个怎样的人？”
当叶灵说起他记得她爱喝三分糖的奶茶时，楼婉的指尖在杯沿画了个圈；提到他总等她加班时，那片腊梅又被拨弄了一下；说到“他说早就想结婚”时，花枝突然“咔”地折断在镜头外。
“妈？怎么了？”
“这枝子太脆了。”楼婉笑着把断枝插回瓶里。
叶灵顿了顿:“你说我送什么好？”
“给你寄点明前白茶吧，用素木盒装着，既雅致又不刻意。”
她没说这茶是去年谷雨前，自己和丈夫在云雾缭绕的茶山上亲手采的。就像她不会说，二十五年前某个雪夜，她是怎样看着那个京都叶家最年轻的掌权人，亲手烧掉所有股权书，带着她来到这个南方小镇。
“会不会太普通了？”叶灵有些犹豫。
“礼不在贵重。”楼婉抚平桌布上一道不存在的褶皱，“重要的是让对方看到你的用心。”
——就像当年她父亲摔碎那套价值连城的茶具时说的：“我们楼家的女儿，不需要用这些来撑场面。”
挂断前，楼婉突然问：“灵儿，你快乐吗？”
叶灵怔了怔，眼角弯成月牙：“妈，我很快乐！”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楼婉的笑容像退潮般缓缓消散。她打开抽屉，取出一只朴素的梧桐木盒，里面铺着她亲手炒制的白茶。盒底刻着一行小字：乙未年谷雨·楼婉手制。
“夫人，要包得讲究些吗？”保姆问。
“不必。”她合上盖子，“越简单越好。”
窗外，晨光爬上银杏树最后的枯枝。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冬日早晨，叶振国当着全族人的面，把叶家的传家玉佩扔进了祠堂的香炉。
现在，她的女儿正要走进那个他们拼命逃离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