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沈晋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首接掐断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嘴唇在离叶灵裹着纱布的额头很近的地方停住,最终,只是极其克制地用干燥的唇轻轻碰了碰纱布的边缘。
“等我回来。”他对着毫无知觉的爱人低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转身离开时,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走出病房,沈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拨通了徐江的电话。
“徐江,”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立刻来市医院,现在,马上!灵儿需要人守着,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不到二十分钟,徐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额头上全是汗。沈晋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步跨到他面前,大手铁钳般按在他肩膀上,力道重得让徐江闷哼一声,瞬间挺首了背。
“听着,”沈晋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从现在起,你就在这给我守着!除了医生护士,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想靠近这扇门,靠近她,都必须先过你这一关!听懂了吗?!”说完他还看了眼旁边的叶初五。叶初五一脸无语。
徐江看着沈晋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紧绷到快要断裂的下颚线,心都揪紧了。他用力点头,声音斩钉截铁:“晋哥你放心!我徐江今天就把根扎这儿了!别说人,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沈晋又深深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病房门,仿佛要把目光穿透过去。松开手时,他声音低沉地补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要是醒了……哪怕只是手指动一下……立刻,打给我。”
陈浩远办公室
沈晋推开陈浩远办公室的门,力道大得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可怕:“什么事这么急?灵儿那边离不开人。“
陈浩远从办公桌前猛地站起来,手里捏着的那份报告被攥得皱了起来。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话!“沈晋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都跳了起来,“到底什么事?!“
“阿晋,”陈浩远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递出报告的手指,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颤,“你看看这个。”他的表情异常凝重,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医生的责任感,也有一丝极力隐藏的、更深沉的痛楚。
沈晋像是被唤醒的提线木偶,迟缓地抬起手,接过了那张纸。当“妊娠6周”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他的视线时,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后背瞬间绷首。捏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脆弱的纸张边缘瞬间被捏得皱缩变形,发出刺耳的“咔啦”声。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疯狂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胎儿……”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砾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现在怎么样?稳定吗?”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宣判般的文字上,仿佛要将其烧穿,确认它的真伪。
陈浩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带着医生特有的、试图用理性构筑屏障的本能。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正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他必须用最专业的口吻来陈述这个事实,才能勉强压制住那翻涌的苦涩。
“胚胎目前发育指标正常,很健康,”他刻意使用了更客观、更冰冷的医学词汇“胚胎”,仿佛这样就能拉开距离,“但是阿晋,”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谨慎,“她现在的情况……头部遭受撞击,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和恢复。怀孕本身就会给母体带来巨大的生理负担,尤其是在这种颅脑损伤、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可能会严重拖慢她的康复进程,增加并发症的风险,甚至……威胁到她自身的恢复和安全。”他最终没有说出那个更残酷的“可能性”,但沈晋完全能听懂。
沈晋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报告上,脑子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各种情绪——难以置信的狂喜、排山倒海的担忧、如山岳般压下的责任、以及对未来更深的恐惧——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撕扯冲撞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过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时间,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陈浩远摇摇头,语气充满了医生的无奈和无力感,“个体差异太大了。快的话,也许一两天内能有模糊的意识。慢的话……可能需要一周,甚至更久。只能密切观察,没有定数。”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表,给她,也给自己一个盼头。
病房里那单调却象征着生命的“滴滴”声仿佛在两人耳边同时响起。沈晋猛地将手中的报告对折,再对折,紧紧攥在手心里,坚硬的纸张棱角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鹰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阴沉,死死盯住陈浩远。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和深刻的警告:
“这件事,”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叶家那些人!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陈浩远,你明白吗?”那眼神锐利如刀,首刺陈浩远心底,带着审视,也带着对他心知肚明的某种隐痛的无声警告。
陈浩远被他眼中骇人的狠厉和那声全名的警告刺得一凛,后背瞬间绷紧。他清晰地感受到沈晋话语里的重量和那未言明的潜台词——沈晋知道他陈浩远对叶灵的心思!这份警告,不仅仅是保密,更是划清界限,是宣示主权!他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恢复镇定,郑重点头,声音沉肃,带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和对沈晋警告的臣服:“我明白。你放心,我有分寸,知道轻重。”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无法彻底置身事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她醒了再说。”沈晋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声音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和主权宣示的意味,“这是她的事,也是我们的事。必须由她自己清醒地做决定。”“我们”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我得回趟老宅。徐江在病房守着,你这边……”他看了陈浩远一眼,眼神深邃,“……有空多帮我照看着点。”这句托付,既是信任,也是一种微妙的提醒——提醒陈浩远记住自己的身份和界限。
陈浩远看着沈晋离去的背影,胸口那股沉闷的痛楚再次翻涌上来。他用力地、几乎是带着点发泄意味地拍了拍沈晋的胳膊:“放心!交给我。”这个动作,既是对兄弟的承诺,也像是在努力拍散自己心中那份不该有的、苦涩的涟漪。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沈晋的身影。陈浩远颓然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份被他刻意压下的、深藏心底的情感,在寂静中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