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遮阳棚顶,发出沉闷的鼓点,如同阿芬此刻绝望的心跳。她趴在棚子的边缘,对着外面倾泻的雨幕干呕,身体剧烈地痉挛,每一次痉挛都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
陶梨僵立在原地,看着阿芬痛苦佝偻的背影,看着她那只无意识、死死护在小腹上的手。那细微的保护姿态,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陶梨的认知里。愤怒和同情交织着,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
陶梨完全理解,一个被后留下的孩子,对阿芬而言意味着什么——是日夜不停的屈辱烙印,是可能引爆家庭的地雷,更是连接着那个恶魔的、甩不脱的恐怖锁链。打掉它,似乎是最首接、最“干净”的解决方式,斩断这邪恶的延续。
然而,阿芬此刻的身体反应和那个本能的保护动作,这不仅仅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理”的物件,这是一个在她子宫里扎根的生命。无论它的来源多么罪恶,它的存在本身,己经和阿芬的生理、甚至部分潜意识产生了无法斩断的联系。母性,这最原始的本能。
陶梨感到一阵无力。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只要找到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能帮阿芬摆脱这个噩梦。可现实是,这不仅仅是一场手术,这是一次对阿芬身心彻底的、不可逆转的切割。黄毛带给阿芬的创伤与阴影,不是一个小小的手术就能解决的。
“芬姐…”陶梨的声音干涩沙哑,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阿芬护着腹部的手,轻轻拍抚着她剧烈起伏、冰冷颤抖的脊背。她能感觉到阿芬背上嶙峋的骨。“别硬撑,吐出来会好受点…”她找不到更好的安慰词,只能传递一点笨拙的温暖。
阿芬的干呕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虚脱般的喘息。她地靠在冰冷的餐车边缘,眼神空洞地望着棚外如瀑的雨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梨子…”阿芬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游丝,带着一种彻底崩溃后的麻木,“我是不是…很脏?很贱?”她转过头,目光空洞地看向陶梨,眼神里没有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连我自己的身子…都向着那个畜生…向着这个…孽种…”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餐车边缘的铁皮,指节发白。
“不!芬姐!不是的!”陶梨心头剧震,一把抓住阿芬自虐般的手,阻止她伤害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一点都不是!是那个畜生!是他毁了你!你的身体…它只是在做它本能的事情,它不懂什么是罪恶!错的是他!千错万错都是他!”陶梨的语气异常激烈,这件事芬姐是受害者。
阿芬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似乎被陶梨激烈的反驳触动了一丝微光,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本能…”她喃喃地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可这本能…让我觉得…自己更恶心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复杂到极点,“我恨它…恨不能现在就把它挖出来…可刚才…刚才你说打掉它的时候…我这里…”她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我害怕…梨子,我害怕那个手术台…害怕冰冷的器械…更害怕…以后这里永远空着一块…变成一个…连自己孩子都容不下的怪物…”
“我怕打掉他之后,他晚上回来我的梦里,一遍一遍地问我为什么不要他。”
陶梨的心被揪得生疼。她终于看清了阿芬身处的地狱全貌。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打掉或不打掉),打掉,要承受身体的痛苦、可能的心理创伤和永恒的自我质疑;留下,则要背负着罪恶的烙印、社会的眼光、丈夫可能的崩溃,以及黄毛长久以来地威胁和恐吓。
如果是陶梨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打掉,因为她上辈子经历,虽然残忍,但只有打掉才是对自己和孩子负责,有黄毛那种父亲,孩子也只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呜啊啊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陶梨的眼眶也瞬间红了。她只能伸出手,紧紧抱住阿芬那抖得像秋风落叶的身体,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哭吧,芬姐,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点…”陶梨的声音也哽咽了,她轻轻拍着阿芬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别怕…别怕…有我呢…我们一起想办法…天塌不下来…一定…一定还有别的路…”
她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别的路?在哪里?陶梨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却是一片混乱。报警?揭露黄毛的罪?但阿芬的恐惧和羞耻让她如何面对?证据呢?仅凭一面之词?黄毛会认吗?阿芬的丈夫知道了又会如何?这个孩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