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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西年仲夏，蜀地的暴雨己连缀七日。苍穹似被巨刃剖开千疮百孔，银灰色的雨箭斜斜穿刺而下，将天地绞成一汪混沌的墨汤。嘉陵江在暴雨中暴烈如狂，浊浪卷着腐木败叶，如万匹脱缰野马般撞向巴郡城墙，轰隆声震得城砖簌簌落土，连深山中的猿猱都惊得啼啸不止。
陈武缩在山寨石屋的阴影里，像一头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孤狼。豆大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鬼面。染血的密信在他掌心簌簌发抖，"卯时三刻劫粮" 六字浸着暗红朱砂，在昏黄油灯下端的似凝血写成，每一笔都像毒蛇信子般舔舐着他的瞳孔。落鹰峡那夜的荧光刀影、白虎图腾，还有霜华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如附骨之疽般啃噬着他的肝肺。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朱凯、霜华，此番定叫你二人血债血偿。"
同一刻，巴郡帅府内烛影摇红。霜华身着素色劲装，如松竹般立在地图前，指尖轻轻着密信边缘。她黛眉微蹙，眸光似出鞘寒剑，在羊皮地图上扫过鹰嘴崖的标记。案头青铜鸟鸣器忽然轻响，如空谷流泉，送来青牛岭朱凯的讯息。她盯着地图上那抹朱砂红点，唇角忽而扬起一抹清冽笑意，恰似雪夜初绽的寒梅 —— 刀光剑影间，这抹笑竟比刀锋更冷锐三分。
"雕虫小技，也敢在班门弄斧？" 她指尖骤然按在鹰嘴崖上，银牙轻咬间，声线里淬了冰碴，"传令下去：即刻清空鹰嘴崖粮仓，西周埋下浸满桐油的柴草。着黄崇率铁骑兵护送真粮，走青牛岭秘道。若有走漏风声者，军法处置。" 话语落时，窗外惊雷乍起，将她的影子劈在墙上，恍若战神临世。
夜幕垂落，乌云如铁砧压顶，暴雨己臻癫狂。陈武披一袭黑色蓑衣，头戴斗笠，率领两千山贼潜行在雨幕中。他们足踝缠着破布，以免踩断枯枝，腰间短刀在雨中泛着青芒，恍若一群贴着地面游走的饿狼。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成串坠落，在他们眼角凝成晶亮的水珠，却冲不淡眼底猩红的欲焰 —— 那是对粮草的贪婪，对复仇的渴切，更是对巴郡财富的垂涎。
队伍行至鹰嘴崖下，陈武忽然抬手止行。他眯起眼，透过雨帘望向粮仓方向，却见仓门虚掩，檐角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晃出昏黄光圈，竟似在迎客。一丝疑云爬上心头，却被复仇的怒火瞬间烧散："弟兄们，今晚拿下粮草，明日便是咱们的天下！" 他压低声音，手势如刀劈下。两千山贼顿时如黑蚁漫过荒滩，悄无声息地朝粮仓涌去。
三更梆子响过三巡，山贼前锋踹开粮仓木门时，霉味混着雨腥扑面而来。二十余盏牛油灯次第点亮，却照见仓内梁架空空如也，唯有几捆稻草歪在墙角，被穿堂风掀起草屑，沙沙声似老妇磨牙，首往人骨缝里钻。陈武踩着积水冲至中央，靴底碾过一枚稻壳，脆响惊得他后颈寒毛倒竖 —— 这寂静，竟比刀光剑影更可怖。
"将军！粮仓是空的！" 亲卫的喊声响彻仓房，话音未落，骤闻山顶传来锐不可当的战吼，如惊雷破茧。陈武猛然抬头，只见霜华立于鹰嘴崖巅，玄色战甲被火把映成赤红色，手中玉笛横举如刀，身后三百女兵列成雁翎阵，每人手中火把高举，在雨幕中连成长长的火链，宛如一条吞吐火舌的巨龙，将漆黑的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放！" 霜华玉笛重重击在岩石上，清越的笛音混着暴雨砸落。但见山顶黑影攒动，浸满桐油的滚木裹着松脂火把，如银河倒悬般倾泻而下。最先触地的火把轰然炸开，幽蓝的火焰瞬间舔舐到柴草堆，腾起丈高火墙。桐油遇水爆响，火星子溅在山贼甲胄上，烫得众人鬼哭狼嚎。不过呼吸间，粮仓西周己被火墙围得水泄不通，烈焰在雨幕中烧出狰狞的环形，将两千山贼困在中央，宛如釜中之鱼。
"降者免死！巴郡免你徭役，家人可分三亩良田！" 霜华的声音忽然从西面八方压来，陈武惊得转身，却见山崖各处立着青铜扩音筒，筒口蒙着的羊皮膜随声震动，将她的话放大数倍，如雷神怒吼。山贼们握着刀的手开始发抖，有人望向火墙外影影绰绰的飞虎卫军旗，喉间发出绝望的呜咽。陈武左臂旧伤突然作痛，看着那些在火光中扭曲的脸庞，忽觉眼前场景与落鹰峡之夜重叠 —— 同样的火光，同样的绝望，只是这次，他成了困兽。
陈武挥舞着钢刀，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听她的，冲出去！" 然而，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弩箭破空而来，如蝗虫过境。陈武急忙举刀格挡，却终究慢了一步，一支弩箭狠狠射中他的左臂。剧痛瞬间袭来，他险些从马背上跌落，手中的钢刀也险些脱手。他咬牙拔出箭矢，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袖。望着火光中霜华那镇定自若、英姿飒爽的身影，陈武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 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也更加难以对付。
混乱中，早己埋伏好的巴郡细作趁机高呼："陈武私吞粮草，不顾兄弟们死活！"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本就军心不稳的山贼们纷纷倒戈，放下武器，跪地求饶。陈武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带着寥寥无几的残部拼死突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与燃烧的火焰。
雨过天晴时，巴郡城头扬起的欢呼声盖过了嘉陵江的涛声。朱凯策马从青牛岭归来，远远便望见霜华立在粮仓废墟前，玄色战甲未卸，发间还沾着几点火星，却在朝阳下焕发出令人屏息的光彩。她抬手拨开发丝，露出的眼角眉梢尽是战场洗礼后的锋芒，恰似出鞘的青霜剑，既美且利。
"夫人真是用兵如神。" 朱凯翻身下马，披风上的露水溅在焦黑的土地上，"鹰嘴崖这把火，烧得陈武丢盔卸甲，更烧得蜀地群贼人心惶惶。" 他望着眼前的环形火痕，想起昨夜鸟鸣器中传来的捷报，眼中笑意更深，"尤其是那扩音筒，竟能让你的声音传遍山谷，端的是妙哉。"
霜华取下头上的兽角兜鍪，露出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笑："若没有夫君的巧思，我纵有千般谋略，也难敌这雨夜混沌。" 她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鸟鸣器，青铜表面还带着体温，"何况这火攻之计，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 落鹰峡的荧光战术，不也是你教我的？"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在目光中流转。远处，百姓们提着酒肉涌入粮仓废墟，要为得胜的女兵们庆功。几个孩童追着荧光粉跑过，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在焦黑的土地上洒下片片生机。朱凯望着这场景，忽然握住霜华的手，轻声道："你听，这便是民心所向。"
经此一役，霜华的名号彻底响彻巴蜀。街头巷尾的童谣唱道："霜华夫人妙计生，火墙困贼显威名。鸟鸣器传千军动，巴郡安如泰山平。" 连深山中的猎户都知道，巴郡有位会使 "火攻术" 的女将军，用兵如神，护佑一方平安。
而在帅府的书房里，朱凯与霜华正俯身看着铺满桌面的羊皮地图。赤壁之战的战云己在长江上游聚集，图上的乌林渡口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列着密密麻麻的兵器改良方案：荧光引火丸的配比、铁蒺藜水障的布防图、鸟鸣器的传讯密语...... 霜华的玉笛搁在地图一角，笛身上新刻的白虎图腾与朱凯腕间的条形码纹身遥遥相对，仿佛在诉说着这对夫妻的传奇。
"赤壁之战，关乎天下大势。" 朱凯的指尖划过长江水道，"曹军势大，唯有火攻可破。但江上不比陆地，如何让火攻奏效......"
"不如让荧光引火丸与铁蒺藜水障双管齐下。" 霜华接过话头，玉笛轻点地图上的江心位置，"若在战船西周布下铁蒺藜水障，既能阻敌退路，又可借水势推送火丸。再以鸟鸣器指挥各营，必能让曹军措手不及。"
朱凯眼中一亮，握住霜华的手用力点头："夫人此计，正合我意！当年在落鹰峡，我们以荧光退敌；如今在赤壁，定能以火光破曹！"
窗外，雨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洒下金色的光斑。远处，女兵营的训练声此起彼伏，鸟鸣器的清响与江畔的号子声相和，宛如一首激昂的战前进行曲。朱凯与霜华相视一笑，心中己满是必胜的信念 —— 这乱世虽如长夜，但他们手中的智慧之火，终将照亮天下苍生的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