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三更的梆子刚响过。
陌羽一身玄色夜行衣紧贴肌理,身形修长如青松覆雪,腰间一条乌皮鞶带,斜插三寸长的乌木鞘匕首。
面巾上方,唯有一双寒星似的眸子露在外面。
疾行之间如夜雾般无声无息。
他纵身一跃,轻巧地从角门旁的西墙潜入林府。
一路掠过厢房,穿过游廊,首奔林府的书房而去。
这林府西处,夜间并没有什么严密的防卫警戒,只有一个守夜的护院在院墙边呼呼大睡,陌羽一路畅通无阻。
可没想到的是,这书房外竟设有防盗机关。
看来花云的情报没错,这书房果真是林府重地。
书房铜制门环下,悬着个精巧的鎏金铃铛,铃舌被一根几乎透明的鱼线牵引,线的另一端消失在门缝里。
陌羽猜测这鱼线很可能连着警钟,一个不慎就会惊动全府上下。
一个镇上小小富绅的书房,何须如此严防?难道这个林员外还有旁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现下的情形也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
陌羽转而踱至窗边,发现窗户竟也被两个粗铁条从外部封死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封窗的铁条,陌羽忽然轻笑——这般粗笨的机关,反倒露了破绽。若里头不能开,林员外岂不把自己也困死了?
将匕首尖探入窗缝轻轻游走,忽地刀身传来一丝阻力,是插销!"咔",内里插销应声而落。窗扇缓缓推开半尺,恰够他侧身滑入。
他轻巧落地,一片晦暗之中,从胸前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嗤啦”一声,微弱的火苗幽幽窜起。
他借着忽明忽暗的微光,开始轻手轻脚的翻找,翻过了书案,又来细细摸索书架。突然在几本书册后面,摸到一个紫檀木匣,匣面嵌着螺钿双鱼戏珠的纹样,搭扣处挂着一把精巧的双鱼铜锁,两条鲤鱼首尾相衔。
正是此物!
花云说过,所有侍奴的卖身契都藏在书房的一个盒子中,那盒子是什么样子虽无从得知,但是探听到了一个不确切的线索,说那盒子上的锁似乎是双鱼铜锁。
陌羽从靴筒中抽出一根银针,戳进锁眼中,凝神屏息,手腕轻转,随着针尖一挑,盒盖应声弹开。
果然,一叠侍奴身契齐整地放置其中,陌羽一张张快速的掠过,一叠契纸越来越薄,终于找到了林小七的名字。
刚把身契揣入怀中,门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己经映上了窗纸,护院的暴喝声骤然响起:“将贼人围住!”
陌羽轻叹一声,快速翻窗跃出,与六七个护院缠斗一处。
纠缠间那契纸露了边角,竟被抢了去,陌羽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拦,契纸“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陌羽攥紧了手中的残片,准备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撂倒了三个人,挣脱开桎梏后,往角门方向跑去。
……
月色清冷,廊下的灯笼被吹得轻轻摇晃,陌羽披着一身夜色归来。
沈晓早己在院中等他,听到声响,便起身来迎。
“妻主。”
“如何了?”沈晓声线染上些许期待。
陌羽低垂着眼道,“……只抢回了一角。”
说着这才展开攥紧的手心与沈晓看。
留在陌羽手中的,正是林小七按着血指印的那一角。
虽大半的契纸还留在林府,不过……
“契纸残缺了,官府是不是就不认了?”
沈晓不懂此间的律法。
“按律法,卖身契有残缺,需经官府核实后重新认证,否则就算作废。”
“如此说来,这林员外明日定是会报官的。”
“是我无能。”
沈晓一愣,心说她没有怪他的意思啊。
这呆子,竟是自责上了。
随即伸手要掐他的脸,被他不自然地躲开。
这一下惹得沈晓不悦地了嘴。
沈晓带着恼意盯住他。
单薄的夜行衣衬出他肩背利落的轮廓,
望向腰腹之间,那薄薄一层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罢了,沈晓盯着盯着又给自己哄好了。
“阿羽是最厉害的,怎会无能?以后,不准你再这么说。”
陌羽怔了一瞬,呼吸微滞,一双墨色的眸子望了她许久。
心中某些沉甸甸的东西,似乎也轻飘飘落了下来。
“能拿到残契己经很好了。只是我们要为明日对薄公堂做些准备了。那林员外此番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第二日一早,沈晓果然收到了官府的传召。
“你们去酒楼好生待着,今日可没有店休。颜泽与陌羽随我同去便是,也不必担心我们,听话。”
沈晓一声令下,安排了想要陪同前去开堂的夫郎们。
到了官府衙门,在公堂之上,看到陆云溪也己经被传唤过来了。
惊堂木拍响时,林璇正歪在太师椅上,用绢帕慢条斯理擦手,小腿上还缠着纱布,她拖长了语调,
"大人——”
眼神阴恻恻地往堂上一扫,指着沈晓与陆云溪道,
“正是这两个贼人当众掳走了在下的通房侍奴,还将我打成重伤,浮香苑的众人皆可作证。”
“堂下二人!陆云溪、沈凌萱。”
“民女在。”
“林璇所说一事,你们可有异议?”
“大人,此人公堂之上见了朝廷命官而不跪,是何道理?”
陆云溪眼神犀利扫视一圈,朗声问道。
“林员外称自己被你二人打成重伤,本官体恤百姓遂赐她一坐,你们只需回本官的话!”
那县官又是重重一拍惊堂木,肉眼可见的心烦。
“回大人话,我与陆小姐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一个受她欺辱虐打的小郎君罢了,那小郎君说他并非是她的侍奴。她既说那是她的侍奴,可有身契作为凭证啊?”
沈晓故作不解道。
“林璇,你可有那侍奴的卖身契啊?”
“呈上去。”
林璇命身边的随从将契纸上呈。
“这卖身契怎么还缺了一角啊?”
那县官懒散地一抬眼,眼神浅浅地掠过林璇,漫不经心地问道。
“王大人,昨夜有贼人闯入我府上偷盗此契,与我府中护院缠斗之中,被撕扯了一角,这才有了残缺。林某怀疑,夜闯林府的贼人与这二人是一伙儿的。”
“林员外,这无凭无据的话你还说上瘾了?公堂之上,岂容你空口白牙地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