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身边的陌羽看着隐隐在发怒边缘的沈晓,小心唤了一句。
颜泽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身形陡然僵硬住了,有几分犯错被抓包了的即视感。
他同那少女说,“报恩不必如此。今日灾民队伍中大半都是女子,若是每人都要这般岂不乱套?更何况我己经……”
那名唤阿芜的少女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我、我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缝补洒扫……求公子收留!”
沈晓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收留?”
“小丫头,你可知他是谁的人?”沈晓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阿芜瑟缩了一下,轻轻摇头,“我、我只知道公子救了我……”
“哦?”沈晓挑眉,忽的伸手,一把扣住颜泽的手腕,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语气轻佻又霸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他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君。你想赘进来?”
她淡淡笑着,“问过我了吗?”
颜泽被她拽得踉跄一步,耳尖微微泛起红来,却也没挣开。
阿芜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看着两人贴在一处,支支吾吾道,“我不知此事,多有得罪,望夫人见谅。”
待她走远,沈晓才斜睨了颜泽一眼,说话醋溜溜的,“好心的小菩萨,你魅力不小嘛,竟有人当面求娶入赘?”
颜泽垂眸,唇角微弯:“不及妻主。”
几时也学会了油嘴滑舌。
沈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没藏着劲儿。
一旁围观的陌羽默默松了口气。
几人收拾收拾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往城西去。车轮碾过泥泞的街道,沈晓掀开帘子往外瞧,城西的灾民比城东还多,而且个个都面黄肌瘦的。
等他们到达时,远远就看见叶云迟正在收棚,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身边围着三西个衣裳华贵的妇人,有的递碗,有的擦桌,还有个年轻些的正踮着脚要给他擦汗。
叶云迟偏头躲开,那帕子就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他脸上还沾着些锅灰,笑容却依旧温润:“多谢李小姐,在下自己来就好......”
沈晓眯起眼睛,唇角微微绷紧。
“妻主……” 陌羽小心地唤了一声。
无独有偶。似曾相识。沈晓跟被做局了一般。气得都想笑。
“甚好。甚好。一个两个的,都很招人惦记嘛。”
沈晓利落地跳下马车,靴跟故意在泥地上重重一踏。
叶云迟听到响动猛得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沈晓,三步并作两步走,笑得满目欢喜的迎了上去。然后才瞅见了紧跟着下马车的颜泽与陌羽。
叶云迟回身朝那妇人们拱拱手,“多谢几位相助,不劳烦了。”
看那几位还有几分不舍得走,沈晓一把把叶云迟拽到身边,他刚刚好撞进她怀里。“几位对我的郎君很感兴趣?”
气氛凝滞。几位妇人小姐脸色变了变,互相交换着眼色,随后讪讪地离去了。
这些人不是灾民,而是城西这片叫得出名字的大户人家,非说要帮他的忙,拦也拦不住。
沈晓拉拉他还沾着米浆的袖口,“上车吧。”
回了明月居,好在这里一切如常,也没人打小郎君们的主意,大伙儿都知道这是明月居老板的夫室。粥也放完了,东西都收到了后厨。
下了马车掌柜的叶云迟就径首往柜台去了。沈晓也跟在后面摸了过去。
柜台之下的手在他腰上轻掐了一把,醋海翻涌,“惯会招蜂引蝶。”
他只埋头细算着今日库房的账,青玉算盘敲得啪啪响。任沈晓如何动作也岿然不动。沈晓疑惑,“你不高兴?”
“妻主何出此言。”
“那你不理我。”
“算账须得凝神专注。”
什么借口?你这跟弹琴似的,这一手的功夫根本就是算无遗漏、分毫不差吧。
“……我当真没有生气,妻主不要多想。”叶云迟默了一瞬又补充道。
沈晓顿觉有点倒反天罡,按理说不高兴的该当是自己吧。随即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何处惹了郎君不快?难道……
“你莫不是恼我先去接的阿泽?”
叶云迟手下一顿,几分羞恼,“那是正君,云迟哪敢吃味?”
“妻主莫要胡说。”
“善妒可是大过,要治罪的。”
“……当真不是生气。”
只是那语调愈发的低如蚊鸣。
“不是生气,那便是伤心了。”沈晓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声音低低的,软软地蹭着,心里竟也酸酸痛痛起来。
半晌,在他耳根上亲了一口,好似尤嫌不够,又藏着力道咬了一口,咬出了一个微微泛痛的甜蜜伤口。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泛了上来,叶云迟轻轻叹息,毫无办法。
……
第二日近午时,官粮才到。
说是八百两赈灾银与五十石粮,但其实那是三个村镇的赈灾总数。
县衙所在的位置就位于清河镇。
粮车慢悠悠地晃进清河镇时,领头的衙役敲着铜锣高喊:“州府赈灾恩典到!”
可那几辆牛车上盖着的油布又薄又破,隐约能看见底下麻袋瘪瘪的轮廓。
“清点清楚,八百两纹银,五十石精粮,三个村镇分。”
里长与乡老们,掀开油布一瞧,脸色顿时变了。
最上面薄薄一层是新米,底下全是掺了沙土的陈年霉谷,一抖搂就扬起呛人的灰。
那银两说是足色官银,实际上尽是成色斑驳的滴珠银,一看就是临时从各家银楼凑的劣银。
“这、这数目不对啊......”老里长硬着头皮上前。
那押送的县衙幕丞是一个年约40的妇人,长着一副精明嘴脸。
只见她斜眼一瞥,慢条斯理地展开文书:“急什么?上头说了,这赈灾银得先扣下三成作‘损耗’”。她指尖在账本上一划,“车马费、护卫费、仓储费,哪样不要钱?剩下的嘛......”
她忽然上前,压低声音,冲里长意味深长地笑,“县尊大人体恤咱们辛苦,特意嘱咐留两成给办事的人当辛苦钱。”
围观的灾民们骚乱起来,嘴里大喊冤枉,声浪如潮水一般。
幕丞“啪”地合上账本:“刁民!既有力气喊冤,怕是饿得还不够!”一挥手衙役们立刻按住腰刀上前。
“再闹连这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