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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
县衙门前的赈灾告示，被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团团围住。
衙役在人群中敲着铜锣高声宣布，“明日午时，于城东老槐树下发放赈灾粮。钱粮清点后当场分发，过时不候！”
城东的老槐树距离官道近，州府的钱粮进来最先经过这里。今日天还没亮透，树底下就挤满了人。有人抱着豁口的陶罐、陶碗，有人提着破麻袋，早早地来占位准备领粮。
可等来的……
却是那几辆寒酸的牛车，载着不足数的霉米与劣银。
怎能不喊冤叫屈？可那些衙役官兵竟摆出了一副打杀的架势威胁。
幕丞命衙役将米粮与银钱分出三份，另两份各由西名衙役押去其他两个村镇。
后面还紧随着一辆裹着严严实实的牛车，车辙印深得出奇。
行至拐角处却是径自往县衙方向去了。
呵，那里装的可不只是巧立名目的三成损耗费啊……
沈晓和夫郎们在不远处的小坡上冷眼瞅着这荒诞的一幕。
随后，幕丞略带讥讽的声音悠悠传来，“领是不领？”
人群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群般瑟缩着。
“领…我们领…”灾民中也不知是谁怯懦地出声。
“那就给我排好队！”幕丞尖着嗓子喊道。
手里的账册“啪”地甩在案桌上，“每人两斤米、半两银！闹事者，一律不给！”
说罢，往旁边的太师椅懒懒一坐，现场由一名衙役发粮，一名衙役分银，里长则执笔负责登记名册。
最前排的老汉佝偻着背，颤巍巍地递上豁了口的陶碗。发粮的衙役瞥了一眼，随手舀了一勺，新米混着霉谷沙土，“哗啦”倒入碗中，溅起的粉尘扑了老汉一脸。
“下一个！”
老汉嘴唇哆嗦着抹了一把眼泪，却终究没敢吭声。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挤上前，用力抖开麻袋，“官差大人……能不能多给一点？孩子快不行了……”她声音发颤，眼眶通红。
衙役冷笑一声：“怎么？嫌少？再啰嗦，一斤都没有！”
妇人立刻噤声，死死咬住下唇，接过粮便低头退开。
人群沉默地移动着，每个人都领到了那份掺着沙土霉谷的赈灾粮。
没人敢闹，没人敢争。衙役的刀就横在眼前。
“好歹毒的心肠，赈灾的钱粮也敢这般克扣？”叶云迟气道。
“那两斤米，将沙土筛一筛，再除去发霉的，怕是连一斤也不足！够撑几日？”林清月平和的眉眼染上怒意。
“都看明白了吗？” 沈晓冷笑，“拿次货充数，再层层盘剥，最后真正的好东西……”她眯眼望着衙门方向，“全进了私库。”
“罢了，我们回去吧，无甚可看的了。”沈晓无奈道。
“此事，我们不管吗？”陌羽迟疑地问道。
“管？如何管？与官府为敌吗？一个不慎全家都去下大狱吗？”沈晓气道，“此处天高皇帝远的，还不是任由这些芝麻狗官胡作非为？”
“此次患灾，我们己是出了不少力，莫要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这世上可怜人可怜事何其多，我们都能管得过来吗？到时候再把自己搭进去，又有谁来管我们？”
“妻主说得是。”陌羽惭愧地低下头。正如妻主所说，此事凶险，怎能共谋？
若真要去做，也该是他一人所为，决不能牵连全家。
其他人也全断了念头，没人再开口。
第二日。
听闻灾民们舍不得挑出霉粒，只将霉米洗洗便一同煮着吃了，导致很多人都中了毒。
眼下时局混乱，酒楼也什么生意，夫郎们一个都没在楼里，沈晓瞅着仓库里昨天从福安镇采买来的五石精米，掐算着灾民们手里的杂米与半两银，是能撑过两日还是三日。
待他们粮尽，把这些精米煮了或捐了，能续上几日的命就续几日吧。
……
沈宅，下了晚膳。
沈晓一手逮住身旁的花云，凑近他的脖颈处使劲儿闻。
花云低头看着一个小脑袋在那蹭来蹭去，眼中兴味渐浓，嘴边浮上一抹笑，“妻主这是做什么？人还没走远呢。”
沈晓还当真瞧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郎君们，这才转头质问，“白日去哪鬼混了？怎么染了一身的脂粉气。”
花云捂住胸口，失望地摇摇头，仿佛受到了打击。“特意用了新研的香粉，想讨妻主欢心，却被如此厌弃，唉，为夫好伤心啊~”
“香粉？”
“不然呢？”
“妻主可是觉着俗了？”不着调的脸上疑似真存了一丝伤心。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呵，妻主既然不喜，我换一个便是。”
“……下回，我随你去挑吧。”
回了房中，沈晓在柜子与匣子里翻翻找找，寻了个香粉罐子连带一个香囊，都是她喜欢的味道，准备给花云送去。
却在半路撞见一抹鬼祟的黑影。
“阿羽？”
那人闻言身形陡然僵住。
“……妻、妻主？”
沈晓看他一袭轻薄的夜行衣覆身，腰间配着软剑，活像个刺客飞贼。
“你这身装扮是干什么？”
“准备去后院练剑，这身轻便。”
“练剑需要蒙面？”
“……这新学的剑法，讲究‘形影无踪，剑气随心’，招式太过灵活，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
陌羽抽出软剑，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两下，剑锋“嗖”地扫过自己的衣摆，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看！”他指着衣摆破口，一脸严肃，“就是这般难以控制，所以初学才要蒙面……护住脸。”
“以免……以免破了相，惹妻主心烦。”这话他说得十分不自在，说完还犹似不信自己真说了这般匪夷所思的话来。
“果真如此？”沈晓眯起眼睛凑近。
“自然。”陌羽唯恐沈晓不信，“妻主不如随我去后院？我舞一段给你看看。”
沈晓思忖片刻，发现她还真没仔细欣赏过陌羽习武练剑，于是一口答应，“行！”
陌羽垂眸，秾丽的眉眼半掩在阴影里，“……妻主请吧。”
略显僵硬的话语中犹带几分懊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