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的间隙,沈渡总想找些话跟她说,拼命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惊觉以前总是她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他偶尔附和几句,不让冷场。
现在的宋书言比以前沉稳了很多,握着茶杯在喝水,面容恬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天明时不时叮嘱,“在村里别落单,没事少出来闲逛。”
“干活累了就歇歇,没事,别人说几句也没什么,你本来就不是干活的料。”
“离村里的男同志远点,别给有心人有机可乘。”
越说,他越不放心,恨不得把妹妹放自己眼皮子底下。
宋书言极其认真地点头。
“嗯。”
“知道了。”
“我晓得。”
宋天明噗嗤一声,没忍住哈哈笑出声,宋书言看他,像在问,笑什么呢?
宋天明但笑不语,他在笑,书言真的懂事了很多,以前的她,只会嫌他这番话啰嗦,还会不服气,气他说她不是干活的料。
现在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一点也不介意他说话太直。
秦斐看着兄妹俩聊天的氛围很羡慕。
她也有个哥哥,在家时互相嫌弃,聊不了几句能打起来。
沈渡安静看着,觉得时光就停在这一刻也好,起码他能看着她笑。
点好的菜陆陆续续上了桌。
四人不紧不慢吃好饭,结帐的时候,宋书言还是没抢过沈渡。
因为服务员不接她手里的钱票。
服务员觉得,既然男同志抢着结帐,她得成全。
离开国营饭店,宋书言踢着路边的石子,执意陪宋天明和沈渡等去市里的车经过,两人上了车,她们才回去。
两辆自行车,停在身后的大树底下。
宋天明和沈渡等车也站得笔直,不像宋书言和秦斐。
一个蹲下拿了根棍子戳路过的蚂蚁。
一个跳起来摘了一张绿叶,折兔子。
等了大约半小时,车来了。
宋书言抿着唇,依依不舍目送他们上了车。
宋天明回头挥手,“回去吧!”
沈渡也目光灼灼深深看着她,挥了挥手,“再见。”
送别二人,秦斐推着自行车,跟她并排向前走,“书言,还去供销社逛吗?”
宋书言兴致缺缺,“不去了,没什么想买的。”
她想喝碳酸饮料,供销社又没有。
“那回去吗?”
“嗯。”
两人骑上车,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看见前面有几个红袖章,推搡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同志向前走。
老同志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泥路上尘土飞扬,
“死老头,走快点!”
“快走!”
“磨蹭什么!”
五短身材的青年骂骂咧咧,又推搡了几下。
老同志脚步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子,走不快。
宋书言听见他嗓子沙哑地哀求,“能不能给口水喝?”
青年们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到地方自然能喝水,不然你趴路边那水沟喝几口?”
宋书言眼神落在他们背着的水壶上,其中一个拧开身上挂着的水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老同志渴望地看了一眼,挪开了视线。
“书言,怎么办?”
秦斐看那几人,不像是好人,放慢了车速,不敢跟太紧,也不敢超过他们。
宋书言唇线紧绷,总有人,利用自己手上的小权力,最大力度地为难他人。
她很看不过眼。
让老同志喝口水怎么了?
可惜,她出门也没带水壶。
“我们加快速度,超过他们。”
他们走路,她们骑车,没道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秦斐点点头,小声喊,“三,二,一,加速!”
自行车唰一下超越了几个青年,从他们身边路过,给他们留下一片扬起的尘土。
“啊呸!”
“那两个女知青,哪个村的?”
青年们脸色铁青。
有个额头上有道伤疤的青年道,“看着不像本地人,应该是外地下乡的知青。”
有人附和,“那是,本地哪有这么水灵的妞。”
宋书言和秦斐一鼓作气,骑出去老远,看不见身后有人,才放慢了速度,大口喘气。
两人相视一笑。
“我们刚才,像不像被狗追?”秦斐调侃了一句。
宋书言极少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
她笑着附和,“有点像吧。”
秦斐笑意敛去,失落地望天,“刚才那老同志的背影,有点像我以前的老师。”
“他被自己的学生举报了。”
秦斐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她的老师,被他资助的学生举报,家里藏有外籍书本。
秦斐憋在心里,很想找个人倾诉老师遇到的不公,“事情太突然,老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几本书,也能给他定一堆罪名。”
宋书言温声道,“那后来呢?”
秦斐鼻子一酸,“后来老师被下放到了东北的农场。”
“出了这事,我爸妈物伤其类,把我送下了乡,他们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下放。”
知青下乡有补贴,下放可是要干最脏最累的活。
宋书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见路边有野生的紫苏,惊喜地停下车,过去摘了一把,转移她注意力,“看看,这是什么?”
“不就紫苏嘛?村里路边多得是,你摘来干嘛?”
宋书言摘下一片叶子闻了闻,“回去煮水喝。”
“要是有柠檬,就更好了。”
秦斐:“我听春梅说,山上有很多果树,要不咱们上山看看,有没有你说的柠檬。”
“可以啊!”
宋书言很高兴。
来了那么久,她还真没上过山,正好上山逛逛。
回到村,把车推进知青院,两人说走就走。
走到半路,宋书言被一个老奶奶拦下。
“嘿,你是不是宋知青?”老奶奶问。
宋书言挽着秦斐胳膊,不动声色打量老奶奶,她穿着打了补丁的土布衣裳,衣服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
她礼貌笑了笑,“我是,您找我有什么事?”
老奶奶往她手里塞了一枚鸡蛋,跟她解释,“昨天有个姓周的同志来我家,给了我钱票,让我每天给宋知青送一个煮熟的鸡蛋。”
秦斐看了宋书言一眼,笑得很暧昧。
宋书言觉得手中握着的鸡蛋很烫,烫到了心上,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