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院的清晨,没有鸡鸣,只有陈虎粗砺的吼声和木棍敲打皮肉的闷响。
尘土飞扬。
新来的三十多个汉子,加上刘三、王石头等人,五十多人排成歪歪扭扭的几列,在院中空地上进行着最基础的队列和体能操练。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没吃饭吗?!”
陈虎赤着伤疤纵横的上身,手持一根粗木棍,如同凶神恶煞般在队伍旁巡视。
他的训练方式简单粗暴,完全是矿场监工那套“不打不成器”的逻辑。
长跑,俯卧,蛙跳,扛圆木…
这些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流民矿工,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折腾。
队伍跑得稀稀拉拉,不断有人掉队,在地。
“起来!废物!”
陈虎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掉队者的背上、腿上,留下道道红痕。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吃饭?还想活命?做梦!”
哀嚎声,求饶声,夹杂着陈虎的怒骂,响成一片。
角落里,张铁柱的铁匠铺炉火烧得正旺,叮当的敲击声盖不过操练场的喧嚣。
他偶尔抬头看一眼,摇摇头,又埋头继续捶打。
福伯和小妹躲在破屋门口,看着院中的景象,眼中满是担忧和不忍。
朱楒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需要一支能打的队伍,哪怕只是雏形。
而这群乌合之众,不经历血与汗的磨砺,不打掉他们骨子里的懒散和懦弱,永远只是一盘散沙。
陈虎的手段虽然酷烈,却是眼下最快见效的方法。
【基础统御技巧】让他能隐约感知到,随着训练的进行,这群新人虽然怨声载道,但对陈虎的恐惧,对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的珍惜,正在缓慢凝聚成一种扭曲的“服从”。
忠诚度依旧低得可怜,大多在15到25之间徘徊,但至少没有出现负数。
“停!”
半个时辰后,朱楒开口。
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陈虎也停下动作,走到朱楒身边,低声道:“朱兄弟,这帮软蛋,欠练!”
朱楒点点头,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群。
“猴子,出列。”
那个瘦小的少年愣了一下,从人群中站起,脸上带着警惕。
朱楒走到他面前。
“你身手不错,反应也快。”
猴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挑五个人,要跟你一样机灵,手脚麻利的。”朱楒说道,“从今天起,你们组成斥候小队。”
“斥候?”猴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是探路的,放哨的。”朱楒解释道,“你们的任务,是悄悄潜出院子,摸清周围五里内的地形,绘制简易地图。”
“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小路,哪里可能有危险,都要记下来。”
“还有,留意有没有陌生人靠近,特别是帮派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进猴子手里。
“这是你们小队的经费,省着点用。”
“干好了,有赏。干不好,或者敢耍花样…”朱楒的眼神变得冰冷。
猴子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俺…俺明白!”
他立刻转身,在人群里挑挑拣拣,很快选了五个同样瘦小精干、眼神活泛的少年或青年。
朱楒又看向另一边。
“李大山。”
那个落魄猎户站了出来,眼神依旧带着几分野性。
“你以前是猎户,熟悉弓箭?”朱楒问道。
李大山点点头,摸了摸腰间那把修复好的旧猎弓——这是张铁柱抽空帮他弄好的。
“挑十个人出来。”朱楒说道,“眼神要好,手臂要稳。”
“从今天起,你负责教他们射箭。”
“射箭?”李大山愣住了,“少爷,咱们哪有那么多弓箭…”
“先用木弓练。”朱楒指了指张铁柱那边,“等铁匠铺能造出像样的弓弩,你们就是第一批弓弩手。”
李大山的眼睛亮了起来。
重新拿起弓箭,这是他做梦都想的事!
“是!少爷!”他大声应道,立刻转身,开始在人群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其他人则继续由陈虎带着,进行最基础的长矛突刺和匕首格斗训练。
武器简陋,场地破败,教官粗暴。
但至少,有了目标,有了分工。
这个小小的团体,像一棵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野草,开始努力伸展出自己的枝桠。
然而,艰苦远未结束。
粮食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
福伯摸索着空了一半的米缸,每天愁眉不展。
新来的人大多带着伤病,药材很快用尽。
训练中的磕磕碰碰更是家常便饭,没有药物,只能靠身体硬抗。
私底下的怨言开始滋生。
“每天累死累活,就给喝这点稀粥?”
“陈头儿下手也太狠了,早晚被打死…”
“这地方真的安全吗?我看迟早要被那些帮派找上门来…”
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摩擦。
两个矿工为了抢夺掉在地上的半块饼屑,扭打在一起,被陈虎发现后,一人打断了一条胳膊,才算暂时压制下去。
猴子带领的斥候小队,几次潜出院外,带回来的消息也并不乐观。
虽然没有发现大股帮派人马活动的迹象,但零星的眼线和探子,如同苍蝇般在荒院周围游弋,从未消失。
地窖里,雪盐的产量依旧低得可怜。
朱楒站在新搭起的简陋瞭望台上,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巨港城,眉头紧锁。
炉火初燃,利爪渐成。
但这初生的火焰,是会燃成燎原之势,还是会被这风雨飘摇的世道轻易浇灭?
这刚刚磨利的爪牙,又能否在真正的危机降临时,撕开一条血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