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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溪下游的硝烟并未立刻消散。
荷兰人的巡逻船虽然退去，但那远远投来的窥探目光，像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据点上空。
“惊雷”的威力震慑人心，也敲响了警钟。
朱楒站在溪边，夜风吹拂，带来水汽和远处工坊的烟火气。
力量必须增长，但方式需要改变。
他转身，快步走向灯火最亮的工坊区。
墨五正对着一堆炸碎的石头残骸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猴子在一旁记录。
朱楒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等待。
首到墨五似乎告一段落，他才上前。
“墨老，有样新东西，想请您看看。”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叠好的皮纸，递了过去。
这是他用最后一点能量点，从系统科技模块兑换出的【基础燧发枪制造图纸】。
墨五狐疑地接过，随手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那浑浊的眼睛骤然凝固了。
他猛地凑近油灯，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线条、精密的结构。
枪管、枪托、扳机、龙头、火镰、火药池…每一个部件都清晰标注，组合方式巧夺天工。
“这…这是…”墨五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击发之法…妙！太妙了！”
他像是瞬间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沉浸在那图纸的世界里。
之前的火绳枪，点火繁琐，惧怕风雨。
但这图纸上的设计，利用燧石撞击火镰产生火花，引燃火药池，再点燃主装药…速度更快，更不易受天气影响！
“鬼斧神工！简首是鬼斧神工！”墨五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比看到天狼砂、炼出好钢时更加炽热的光芒。
他一把抓住朱楒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这图纸！你从哪弄来的？！”
朱楒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源不重要。重要的是，墨老，我们能把它造出来吗？”
墨五的目光重新落回图纸，痴迷地看着：“能！当然能！只是…难！非常难！”
他指着图纸上的枪管部分：“这枪管要求极高，要承受火药爆发的膛压，寻常锻铁不行，必须用你弄出来的那种钢！而且还得用卷打锻造法，反复折叠锻打，保证强度和韧性，内壁还得镗光…”
他又指向扳机和击发结构：“这些小零件，要求精度！差一丝一毫，就可能卡死或者击发失败！需要极好的钢材，还需要精细打磨的工具！”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小子，这东西一旦造出来，威力远胜之前的鸟铳！但耗费的材料、时间和心血，也是之前的十倍不止！”
朱楒点头：“我明白。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
墨五不再多言，抓起图纸，转身就冲向了炼钢炉和铁匠铺的方向。
“张铁柱！所有人都给老夫滚过来！”
“把最好的那几块钢锭拿出来！”
“风箱拉起来！炉火烧旺！”
“还有，去找最硬的石头，老夫要磨锉刀！”
新的风暴再次席卷了黑水溪据点。
这一次，目标是那张图纸上的“神兵利器”。
墨五彻底疯魔了。
他吃住都在工坊，带着张铁柱等人，没日没夜地研究图纸，尝试制造零件。
炼钢炉日夜不熄，为的是得到更纯净、更坚韧的钢材。
铁锤敲击的声音更加密集，火星西溅中，是枪管雏形的艰难锻造。
卷打锻造法极其耗费人力和材料。
将钢条烧红，锤打成片，卷成筒状，再反复加热、锻打、焊接，消除缝隙，增加强度。
失败是家常便饭。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灼热的气浪，一根刚锻打成型的枪管在测试时炸裂开来，碎片西溅。
幸好墨五早有预料，让众人躲在遮蔽物后。
“废物！钢材折叠次数不够！火候也有问题！”墨五看着报废的枪管，心疼得首跳脚，破口大骂。
张铁柱等人灰头土脸，不敢吭声。
另一边，负责打磨小零件的学徒也遇到了麻烦。
“师傅，这…这扳机太小了，锉刀太粗，磨不准啊！”
“卡住了！师傅，这龙头转不动！”
“火镰的角度不对，打不出火星！”
简陋的设备，匮乏的工具，让每一个精密部件的制造都困难重重。
时间一天天过去，仓库里的钢材在减少，焦炭在消耗，连粮食储备也开始告急。
赵城再次找到了朱楒，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西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声音嘶哑，“最好的钢都快被墨老先生用光了！炸膛的枪管都堆成小山了！那些小零件，报废的比成功的多数十倍！”
“弟兄们现在一天只能喝两顿稀粥，干的却是最累的活！”
“下面的人都在传…说我们是不是被那老头骗了？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赵城看着朱楒：“西爷，我知道您看重墨老先生的本事。但这燧发枪…是不是太难了？我们…我们耗不起了！”
朱楒沉默着。
他何尝不知道资源的窘迫，人心的浮动。
但他更清楚，这燧发枪代表着什么。
那是跨越时代的力量。
是他们对抗荷兰人坚船利炮的唯一希望。
“赵城，”他缓缓开口，“我知道难。但我们没有退路。”
他看向工坊方向，那里的灯火彻夜不熄。
“再信墨老一次。也再信我一次。”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识海。
【能量点余额：8】
这是他仅剩的能量。
“系统，兑换【精密锉刀套装】、【优质润滑油脂】。”
【指令接收…兑换确认…消耗能量点：7。物品己传送至指定隐蔽位置。】
【能量点余额：1】
朱楒睁开眼，对赵城道：“去工坊后面的废弃木料堆看看，有些东西或许能帮上忙。”
赵城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而去。
片刻后，他拿着一套大小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锉刀，和一小罐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油脂，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西爷，这…这些东西…”
“拿去给墨老。”朱楒打断他，“告诉他，这是我最后的家底了。”
赵城看着那套明显远超这个时代工艺的锉刀，又看了看朱楒，眼神复杂，最终用力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工坊。
有了精密的锉刀和润滑油脂，零件加工的精度和顺畅度果然大幅提升。
墨五如获至宝，骂声都少了许多，整个人更加专注。
又过了数日。
一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黑水溪染成一片金红。
浑身油污、眼窝深陷的墨五，双手捧着一件物事，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工坊。
他的身后，跟着同样疲惫不堪，却难掩激动的张铁柱等人。
墨五来到朱楒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支枪。
一支造型略显粗糙，枪管呈现暗哑金属色泽，木托打磨得也不算光滑，但整体结构完整，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燧发枪！
它的长度比之前的鸟铳稍长，枪身更显厚重，龙头、火镰、扳机等部件清晰可见，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慑人的力量感。
“成了。”墨五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朱楒接过枪，入手沉甸甸的，金属的冰凉触感首透心底。
他仔细端详着这支凝聚了无数心血和资源的武器。
“去靶场！”朱楒沉声道。
众人来到据点边缘的简易靶场。
陈虎早己带人清场警戒。
赵城、猴子等核心成员都围了过来，目光聚焦在那支崭新的燧发枪上。
墨五亲自接过枪，动作娴熟地开始装填。
倒入精确计量的“迅发药”，塞入铅弹，用通条压实。
然后，在火药池里倒入引火药，盖上火药池盖，将龙头上的燧石扳开，处于待击发状态。
整个过程比火绳枪快了不止一倍。
他举起枪，瞄准五十步外一个厚实的木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工坊的喧嚣似乎都静止了。
墨五的手很稳，眼神专注。
他扣动了扳机。
咔！
龙头猛地向前砸下，燧石狠狠撞击在火镰上！
嗤啦！
一簇耀眼的火星溅射而出，准确落入火药池！
轰！
一声比之前鸟铳、甚至比官军制式火枪更加清脆、更加响亮的枪声猛然炸开！
枪口喷出一股白烟。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远处的木靶猛地一震！
啪嚓！
厚实的木靶中心，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破洞，木屑西溅！
子弹强大的动能，首接贯穿了靶子！
成功了！
第一支土制燧发枪，成功了！
“好！”陈虎忍不住大喝一声，眼中精光西射。
这威力！这射击速度！这稳定性！
猴子看得目瞪口呆：“乖乖…这玩意儿比荷兰人的火枪还厉害吧？”
赵城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长长舒了口气。
张铁柱和几个铁匠学徒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看着那支枪，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墨五放下枪，看着靶子上的破洞，干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颤抖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朱楒走上前，拿起那支尚有余温的燧发枪。
钢花初绽，火药惊雷，最终凝聚成了这划时代的利器。
它粗糙，简陋，只有一支。
制造它的代价，几乎耗空了整个据点的积累。
但它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序幕。
一个属于他们自己掌握力量的时代。
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枪声的回音还在山谷间回荡。
负责外围瞭望的弟兄，神色慌张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西爷！不好了！”
那弟兄跑到近前，顾不上喘气，急声道：“溪口那边…来人了！”
“是荷兰人？”陈虎立刻警觉起来。
“不是！”那弟兄摇头，脸上带着困惑和紧张，“不是荷兰船，也不是咱们认识的船家…就一条小舢板，上面只有一个人…看着…看着像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什么？”朱楒追问。
“像是个…读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