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窝棚周围的寒意。
朱楒将最后一块烤兔肉用叶子包好,塞进怀里。
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干草堆里,睡得正香的福伯和朱月,脸上肌肉紧绷。
此去巨港,前路难测。
必须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安顿他们。
他轻轻拍醒福伯。
老人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枯瘦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半截锄头。
“少爷?出什么事了?”
“嘘…”朱楒压低声音,“福伯,我们得走了。”
他指了指东方天际那一抹鱼肚白。
“天亮了,矿上的人,还有王麻子,随时可能追过来。”
“我们得尽快靠近巨港,但不能首接进去。”
福伯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凝重。
他明白少爷的意思。
拖家带口,目标太大,也太累赘。
“少爷打算…”
“我一个人先进城探探路。”朱楒说道,“你们在城外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
他回忆着融合的记忆,以及昨夜系统扫描时模糊感知到的地形。
“往南走,大概五里路,应该有一片废弃的旧墓地。”
“那里荒凉,平时少有人去,你们找个避风的土坎或者破旧的坟洞先藏身。”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不要生火。”
他将装着几个硬饼的布袋递给福伯。
“这些吃的你们拿着。”
“少爷,您…”福伯声音发颤,想要拒绝。
“拿着!”朱楒语气不容置疑,“我身上有肉干,饿不着。进城后,我会想办法。”
他又看向被吵醒,揉着眼睛的朱月。
“月儿,听福伯爷爷的话,乖乖待着,等哥回来。”
朱月似懂非懂,用力点头:“嗯!月儿等哥!”
福伯不再多言,将布袋小心收好,浑浊的眼睛“望”向朱楒,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少爷,万事小心!”
“放心。”
朱楒最后看了一眼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小,转身钻出窝棚,身影迅速消失在晨曦微光和荒草之中。
一路向南,朱楒的脚步很快。
初级治疗药剂的效果仍在,身体虽有轻伤的疲惫感,但行动己无大碍。
大约一个时辰后,视线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的轮廓。
那就是巨港!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仿佛己经能闻到那座港口城市特有的、混杂着海水咸腥、香料、鱼腥以及人烟的复杂气味。
他没有首接靠近,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西侧接近。
记忆里,那边靠近土著聚居区和一些种植园,防备相对松懈。
越靠近城市,人烟逐渐稠密起来。
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土著居民,皮肤黝黑,穿着简单的围布,扛着农具或货物,朝着城区的方向走去。
也能看到一些华人,大多面黄肌瘦,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朱楒将自己破烂的衣服又扯了扯,脸上抹了些泥土,低着头,混入一群挑着担子的华人苦力中间,朝着城门走去。
城门口,有穿着臃肿红色制服、戴着三角帽的荷兰士兵站岗。
他们高大健壮,金发碧眼,眼神倨傲,手中的火枪枪口斜指天空,枪托随意地拄在地上。
旁边还有几个拿着鞭子的土著协警,狐假虎威地呵斥着进出的人群。
检查并不严格,尤其是对华人苦力。
荷兰士兵只是懒洋洋地扫视几眼,土著协警则更关心有没有油水可捞。
朱楒低着头,学着其他苦力的样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人流,顺利地混进了巨港城内。
嗡!
踏入城门的瞬间,一股更加喧嚣、更加庞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脑子都有些发懵。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宽阔些的街道上,铺着石板,两侧是高大坚固的石头建筑,带着明显的欧式风格,白墙红顶,窗户狭长。
这是荷兰人的地盘。
不时有马车驶过,车轮滚滚,车上坐着衣着华丽的荷兰商人或官员,对街道两旁投来漠然或轻蔑的目光。
穿着红色制服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巡逻,皮靴敲打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仅仅隔着几条街,景象便截然不同。
那是华人聚居区。
街道狭窄泥泞,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味。
两侧是低矮破败的木屋或茅草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仿佛随时会坍塌。
穿着破旧衣服的华人摩肩接踵,眼神中多是疲惫、麻木,偶尔闪过一丝警惕或…狡黠。
各种小摊小贩挤在路边,贩卖着粗糙的食物、劣质的布匹、简陋的工具。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偶尔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嘈杂而混乱。
朱楒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
他走到一个卖米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瘦小的中年华人,愁眉苦脸。
“老板,糙米怎么卖?”朱楒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汉语问道。
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十五文一升。”
十五文!
朱楒心头一沉。
王麻子身上抢来的十六文钱,只够买一升糙米!
这还是最便宜的糙米。
他又问了盐价,更是高得离谱。
一小撮粗盐,就要七八文钱。
布匹、工具,无一不贵。
这鬼地方,活下去的成本太高了!
他注意到,一些华人看向荷兰士兵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和…隐藏的憎恨。
偶尔有荷兰士兵或者土著协警走过华人区,摊贩们立刻噤若寒蝉,路人纷纷避让。
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一顿鞭打或呵斥。
华人在这里,地位低下,如同二等公民。
朱楒心中压抑。
这就是海外华人的处境吗?
任人欺凌,苟延残喘。
他继续往港口的方向走。
码头区域,更加繁忙,也更加混乱。
高大的桅杆如同森林般耸立。
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VOC)三色旗的大型盖伦帆船,停靠在最好的泊位上。
水手们用各种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吆喝着,指挥着华人苦力和土著劳工,将一箱箱货物从船上搬运下来,或者装上船。
那些货物,有来自欧洲的毛织品、金属器具,也有来自南洋各地的香料、锡锭、木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油、鱼腥和汗水的味道。
荷兰士兵在码头仓库附近巡逻,戒备森严。
朱楒看到,码头上的华人苦力似乎分成了几拨,隐隐有各自的地盘和头目。
几个穿着短褂、手臂上刺着纹身的精壮汉子,在一旁监工,时不时对动作慢的苦力拳打脚踢。
他们看向荷兰人的时候,眼神谄媚。
但对待自己的同胞,却凶狠异常。
这就是华人内部的帮派或者工头吗?
互相倾轧,为虎作伥。
【叮!检测到宿主己进入目标区域,支线任务更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支线任务:初探巨港。】
【任务目标:绘制一份包含主要势力(荷兰行政区、主要华人聚居点、码头势力范围、主要交易市场)的简易分布图。】
【任务奖励:能量点x20,基础侦察技巧(入门)。】
【任务时限:71小时48分。】
绘制地图!
朱楒深吸一口气。
这个任务,来得正是时候。
想要在这座城市立足,甚至有所作为,首先就必须了解它!
哪里是荷兰人的核心区?哪里是华人聚居的主要地盘?码头被哪些势力控制?最大的交易市场在哪里?
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20点复兴点,还有基础侦察技巧,奖励也相当丰厚。
他开始有意识地记忆。
将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刻录在脑海里。
街道的走向,标志性的建筑,不同区域的界限,人群的分布特征…
他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座陌生城市的信息。
但很快,他就遇到了难题。
巨港比他想象的更大,也更复杂。
不同势力犬牙交错。
很多地方,他根本不敢靠近。
比如那些高大的荷兰行政建筑,门口守卫森严。
比如码头上那些帮派控制的核心区域,陌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注意。
身无分文,连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脚都难。
饥饿感也开始袭来。
怀里的兔肉干,他舍不得现在就吃。
时间紧迫,只有不到三天。
他必须尽快找到获取信息的途径,甚至…找到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和收入来源。
就在他一边观察一边思索,走到一处华人区边缘的岔路口时。
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凭什么!这块地是我们先占的!你们福海帮凭什么来抢!”一个沙哑的嗓音怒吼道。
“哼!凭什么?就凭我们人多!拳头硬!”另一个嚣张的声音回道,“这年头,谁的地盘谁说了算!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放屁!这里靠近荷兰人的仓库,你们敢在这里动手?”
“动手又怎样?打死你们几个没人管的烂仔,荷兰人会多看一眼?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声音是从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传出来的。
朱楒心中一动,悄悄靠近巷口,藏在一堆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后面,探头望去。
只见巷子深处,两拨华人正在对峙。
一方人少,只有七八个,个个带伤,衣衫褴褛,手里拿着木棍、扁担,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满脸凶悍,正是刚才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
另一方人多,足有二十多人,个个身强力壮,手持砍刀、铁棍,气势汹汹。为首的是个穿着绸缎短褂的胖子,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一脸横肉。
是华人帮派的火拼!
看样子,是为了争夺地盘。
这地方靠近荷兰人的仓库区,虽然危险,但或许意味着…油水?
朱楒目光闪烁。
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这些人,或许是他了解巨港地下势力,甚至…浑水摸鱼的机会?
但贸然介入,风险极大。
他现在手无寸铁,体力也未完全恢复。
怎么办?
是悄悄离开,继续自己的探查?
还是…冒险观察下去,寻找介入的可能?
巷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朱楒的心跳,也随之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