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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港码头，喧嚣震耳。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鱼虾的腥臭、木材的潮气、汗水的酸馊，还有各种香料奇异的芬芳，混杂成一股浓烈而独特的气息，粗暴地灌入朱楒的鼻腔。
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混在穿着各色服饰、操着南腔北调的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片混乱而充满活力的区域。
高大的荷兰盖伦帆船占据着最好的泊位，水手们用听不懂的语言呼喝着，指挥着码头苦力搬运沉重的货箱。
更远处，靠近河口的地方，则停泊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本地船只，有载满货物的平底驳船，也有挂着破旧风帆的小型渔船。
这里的秩序更加混乱。
华人苦力，土著劳工，还有一些似乎是跑单帮的小船主，挤在一起，为了抢活、卸货、讨价还价而争吵不休。
朱楒注意到，搬运的效率极低。
一群苦力抬着一根巨大的原木，步履蹒跚，口号声此起彼伏，却因为方言不同，难以协调，好几次差点失手。
另一边，两个负责计数的小吏模样的人，正为了一袋胡椒的数量争得面红耳赤，一个用广东话，一个用福建话，旁边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场面乱糟糟的。
“计量不清，言语不通…”
朱楒默默观察着，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
混乱，意味着低效，也意味着…机会。
他需要完成系统发布的绘制地图任务，更需要找到赚钱的门路。
福伯和月儿还在城外等着他。
那十六文钱，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尝试着靠近一个卖水和劣质糕点的小摊。
摊主是个干瘦的华人老头，眼神浑浊，脸上刻满了皱纹。
“老哥，”朱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向您打听个事儿…”
那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破烂的衣衫和脸上的泥污，眉头立刻皱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去去！看你这穷酸样，能买得起什么？”
“别在这儿碍事，挡着老汉做生意！”
朱楒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却被他强行压下。
他默默退开，走到码头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继续观察。
身份，是第一道门槛。
一个衣衫褴褛、来历不明的人，连开口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巡逻的荷兰士兵。
他们穿着红色的制服，扛着火枪，步伐整齐，眼神倨傲地扫视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
他仔细观察士兵的换岗时间，巡逻路线的固定模式，以及他们与一些看起来像是管事或商人交谈时的神态。
他发现，荷兰人的巡逻并非密不透风。
在某些区域的交界处，存在短暂的空档。
而那些荷兰士兵，似乎对码头边缘区域的小船贸易并不太上心，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大型货船和仓库区。
这些信息，或许以后用得上。
绘制地图的任务，需要耐心和细致。
时间在喧嚣中流逝。
饥饿感再次袭来，胃里火烧火燎。
他摸了摸怀里用叶子包着的最后一点兔肉干，忍住了立刻吃掉的冲动。
必须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几艘刚刚靠岸的小型商船吸引。
船不大，看起来像是从附近岛屿过来的，船上的人风尘仆仆，皮肤黝黑，带着浓重的口音。
他们似乎急需补给。
“水！干净的水！还有菜！新鲜的菜！”
那个管事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难以压抑的焦躁。
而那几个本地供应商却慢条斯理，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报出的价格似乎很高，引得船上的人一阵鼓噪。
朱楒心中一动。
淡水，蔬菜。
他想起了昨天在窝棚附近发现的那处隐蔽的清澈溪流，还有那些可以食用的野菜。
那里的水源干净，野菜也算新鲜。
如果能把这些东西运到码头，卖给这些急需补给的小船…
价格肯定比这些本地供应商便宜。
而且，他可以提供更快的服务，不用等这些地头蛇慢悠悠地去张罗。
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火花般在他脑中点燃。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能赚到第一桶金的机会！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
想法很好，现实却很骨感。
他拿什么去运输水和野菜？
他用什么去说服这些船主或管事，相信他这个看起来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启动资金？他只有十六文钱。
信任基础？更是无从谈起。
贸然上前，恐怕只会和刚才在小摊前一样，被首接轰走。
正当他皱眉思索，感到束手无策时。
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更大的争吵声。
他循声望去，不由得一愣。
是刚才那个驱赶他的卖水老头！
此刻，老头的摊子似乎被几个穿着短褂、流里流气的汉子围住了。
那些汉子看起来像是码头上的地痞或者某个小帮派的打手。
他们推搡着老头，打翻了他的水桶和糕点篮子，嘴里骂骂咧咧。
“老东西！这个月的孝敬钱呢？拖了几天了！”
“没钱？没钱就别想在这儿摆摊！”
“砸了你的摊子！”
老头又急又怕，连连作揖求饶，声音带着哭腔。
“各位大爷行行好！这几天生意不好…宽限两天…就两天…”
“放屁！再宽限，老子喝西北风去？”
一个领头的汉子扬手就要打。
朱楒的心跳，微微加速。
机会？还是麻烦？
这个老头虽然刚才对他态度恶劣，但此刻的遭遇却也令人同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出手相助…
能不能借此机会，和这个老头搭上线？
甚至…利用他的摊子和人脉，作为自己计划的起点？
风险很大。
那几个地痞人多势众，他现在虽然身体恢复不少，但赤手空拳，对上这么多人，胜算渺茫。
可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
他又能去哪里寻找突破口？
朱楒隐藏在角落里，目光在挣扎的老头和嚣张的地痞之间来回移动，大脑飞速运转。
帮，还是不帮？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巷子外的阳光刺眼，码头的喧嚣依旧。
但朱楒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