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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楒随着哈桑，再次踏入那座象征着巨港权力的苏丹王宫。
宫殿依旧富丽堂皇，香料的浓郁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侍卫们目不斜视，气氛却比上次更加微妙。
苏丹拉登·穆罕默德高坐于宝座之上，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朱首领，听闻你前几日在荷兰商馆赴宴，竟能从斯奈德那头猛虎口中全身而退，当真是胆识过人，本苏丹佩服。”
苏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赞赏。
朱楒躬身行礼，谦逊道：“苏丹陛下谬赞，全赖陛下神威庇佑，荷兰人才不敢过分相逼。”
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客套话。
果然，苏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不过，朱首领，你与荷兰人的冲突，也让本苏丹颇为为难啊。”
“荷兰人势大，他们的东印度公司遍布南洋，连本苏丹平日里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你这次让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斯奈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苏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在为朱楒担忧：“你那黑水溪据点，虽然有些武备，但在荷兰人的坚船利炮面前，恐怕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语中的警告意味己经十分明显。
朱楒心中冷笑，这苏丹，是怕自己这把火烧得太旺，把他这“庇护者”也牵扯进去，或者说，是怕自己脱离他的掌控。
“还请苏丹陛下明示。”朱楒垂首道，姿态放得很低。
苏丹满意地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朱首领是个聪明人，本苏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你那黑水溪据点，能人辈出，尤其是那火枪，犀利非常，本苏丹麾下的工匠，却是远远不及。”
“为了表示你对本苏丹庇护的感谢，也为了让你与荷兰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本苏丹希望，你能‘主动’将那火枪的制造技术，‘贡献’一部分给王室的工坊。”
苏丹的语调变得轻柔，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当然，不是白要你的。”
“你每月进贡的雪盐，可以适当增加一些，火枪嘛，也多进贡个三五十支，以示诚意。”
“如此一来，本苏丹也好出面，为你与荷兰人‘调解’一二，让他们不再寻你麻烦，你看如何？”
这哪里是调解，分明是趁火打劫，想将黑水溪的核心技术与重要产出都纳入他的掌控。
朱楒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旧恭敬：“苏丹陛下的好意，朱楒心领了。只是火枪制造工艺复杂，非一朝一夕可以传授，且所需材料特殊，产量也实在有限。”
他开始哭穷，试图拖延。
苏丹的脸色微微一沉：“朱首领，本苏丹这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若非看在你还有些用处的份上，单凭你与荷兰人的冲突，本苏丹就足以将你……”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哈桑在一旁适时开口，打着圆场：“朱首领，苏丹陛下也是一番苦心。您好好考虑考虑，技术之事，可以慢慢来嘛，先表示一下诚意总是好的。”
朱楒知道今日若不松口，恐怕难以走出这王宫。
他沉吟片刻，道：“苏丹陛下的要求，朱楒定会认真考虑。只是技术共享兹事体大，还需回去与手下工匠商议，至于进贡的雪盐和火枪，下个月定会尽力增加一些，以报答陛下的庇护之恩。”
这番话，既给了苏丹面子，也为自己争取了缓冲的余地。
苏丹的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本苏丹等你的好消息。记住，莫要让本苏丹等太久。”
朱楒告退，走出王宫时，后背己是一片冰凉。
这苏丹，比范迪克更加难缠，他的贪婪隐藏在冠冕堂皇的庇护之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想要将黑水溪牢牢困住。
返回黑水溪据点，朱楒立刻召集顾长风、赵城、墨五等人议事，将苏丹的要求和盘托出。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凝重。
陈虎脾气火爆，当即道：“主公，这苏丹欺人太甚！我们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火枪，凭什么白白给他？依我看，不如跟他撕破脸皮！”
赵城相对稳重，摇头道：“不可。如今荷兰人虎视眈眈，我们若再与苏丹交恶，便是腹背受敌，黑水溪危矣。”
墨五则对技术外流极为抗拒，瓮声瓮气道：“老夫的技术，只传自己人。给那苏丹，休想！”
顾长风一首沉默不语，此刻才缓缓开口：“主公，苏丹此举，正如我们之前所料，是想坐山观虎斗，借荷兰人之手削弱我们，而后再趁机攫取最大的利益。”
“他既不希望我们被荷兰人轻易剿灭，失去利用价值，也不希望我们过于强大，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他对我们的态度，会是敲打与拉拢并用。”
朱楒点头道：“长风所言极是。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顾长风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对苏丹，我们不妨继续采用‘拖’字诀。”
“技术方面，可以答应提供，但只给一些皮毛，或者干脆提供一些经过‘阉割’的简化版图纸，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真正掌握核心。”
“物资进贡，可以象征性地增加一些，但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的产出确实有限，以此吊着他们的胃口，稳住他们。”
“如此，既能暂时安抚苏丹，争取发展时间，又能将我们的主要精力，集中用于应对荷兰人的威胁。”
朱楒深以为然：“此计甚好。就依长风之言。”
他看向墨五：“墨师傅，‘特供’苏丹的火枪图纸，就要劳烦您费心了。”
墨五哼了一声，算是应下，显然对这种“技术欺诈”并不反感。
解决了苏丹这边的问题，朱楒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燃眉之急——焦炭。
没有优质焦炭，炼钢和火炮铸造都将受到极大限制。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他将意念沉入系统，那所剩无几的能量点，在兑换【焦炭低温干馏技术（残缺）】的选项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确认。
一阵微弱的眩晕之后，相关的知识洪流涌入脑海，随即被他提取出来，记录在羊皮纸上。
当墨五从朱楒手中接过那几张画满了奇异符号与流程图的羊皮纸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如同饿狼见到了鲜肉，双手颤抖地捧着图纸，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仿佛在与某个神明对话。
“低温干馏……焦油……煤气……妙啊！实在是妙啊！”墨五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主公，此法若成，不仅焦炭品质能大幅提升，那些副产物亦是宝贝！”
朱楒欣慰一笑：“墨师傅，此事便全权交予你了，需要什么人手物资，尽管开口。”
墨五拍着胸脯道：“主公放心，不出半月，老夫定让这黑水溪烧上最好的焦炭！”
他拿着图纸，宝贝似的匆匆离去，立刻召集工匠，着手搭建试验性的干馏窑。
焦炭技术有了突破的曙光，但斯奈德的报复也如期而至。
鸿门宴后的第三天，荷兰商馆便下达了严厉的经济封锁令。
所有荷兰商人，以及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生意往来的本地商人，都被严令禁止与朱记商行进行任何交易。
不仅如此，斯奈德还授意手下，在巨港市场上高价收购黑水溪据点急需的铁料、硫磺、硝石、优质木材等战略物资。
一时间，朱记商行的生意大受影响，许多原本稳定的供货渠道也被切断。
黑水溪据点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经济绞索，物资的获取变得日益艰难。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月儿再次伸出了援手。
她通过林家在巨港之外的隐秘渠道，秘密从一些偏远岛屿的部族手中，为朱楒购得了一批急需的铁矿石和硫磺，虽然数量不多，却也解了燃眉之急。
随同物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密信。
信中，林月儿告知朱楒，斯奈德不仅在经济上进行封锁，还在暗中联络巨港周边一些对苏丹不满的马来贵族，以及几股活跃在附近海域的海盗势力，似乎在策划着更大的阴谋。
“斯奈德这是想多管齐下，彻底困死我们啊。”朱楒看完信，面色凝重。
赵城忧心忡忡道：“主公，如此下去，我们的物资储备撑不了太久。尤其是铁料和硝石，一旦断绝，兵器火药的生产便会停滞。”
顾长风在一旁建议道：“主公，既然巨港的贸易受阻，我们何不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
“我听说，苏门答腊岛内陆的一些邦国，以及更南边爪哇岛上的一些苏丹国控制下的港口，对雪盐和铁器也有需求。”
“我们可以派遣精干的商队，携带雪盐和部分铁器，深入内陆或远航他处，开拓新的市场。”
“此举风险虽大，路途遥远，且可能遭遇土著袭击或海盗劫掠，但一旦成功，利润也极为可观，足以弥补我们在巨港的损失，甚至有所盈余。”
朱楒眼中一亮：“此法可行！赵城，此事便由你负责筹划，挑选可靠人手，组建远行商队。安全为上，利润次之。”
“是，主公！”赵城领命。
外部压力骤增，内部的军事建设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朱楒下令再次扩充兵员，将常备战兵扩充至三百人，火枪队也增加到一百五十人。
陈虎和李大山各自领命，加紧对新兵的训练。
训练场上，喊杀声震天，火枪的射击声此起彼伏。
新兵们在老兵的带领下，刻苦操练队列、劈刺、射击。
尤其是火枪队，实弹射击的频率大大增加，每一发子弹的射出，都意味着铅弹和火药的消耗。
墨五的工坊内，炉火日夜不熄，除了赶制兵器弹药，还要分出人手研究焦炭干馏技术。
整个黑水溪据点，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之中。
与此同时，猴子和他麾下的情报组，也在巨港内外加紧了活动。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监视着荷兰商馆的一举一动，搜集着各方势力的情报。
这日傍晚，猴子神色匆匆地找到朱楒，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主公，我的人在监视荷兰商馆时，发现斯奈德的那个副手，叫维克多的，最近几天，数次与一名苏丹宫廷的低级官员在城中一处隐秘的茶馆会面。”
“那名官员我认得，是苏丹王宫内负责采办杂物的管事之一，名叫易卜拉欣，平日里并不起眼。”
“他们会面时十分谨慎，似乎在密谋什么。”
朱楒眉头一挑：“苏丹宫廷的人，与荷兰人秘密接触？”
这个情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斯奈德的经济封锁和军事拉拢己经让黑水溪压力巨大，苏丹的贪婪与猜忌如芒在背，现在又冒出宫廷官员与荷兰人勾结的疑云。
黑水溪据点，这艘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的小船，面临的局势愈发凶险复杂。
朱楒站在新建的瞭望塔上，远眺着灯火渐明的巨港城，以及更远处波涛起伏的马六甲海峡。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夜风，心中清楚，被动的防守和等待，只会让敌人从容布局，将绞索越收越紧。
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由斯奈德和苏丹共同编织的囚笼，才能为黑水溪争得一线生机。
风雨欲来，一场更大的风暴，己在酝酿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