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库恩的头颅被盐渍封存，装在一个简陋的木盒里。
那颗曾让整个南洋闻风丧胆的头颅，如今安静得像一块路边的石头。
朱楒提着它，踏上巨港的码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是硝烟散尽后残留的硫磺味，混杂着热带雨林潮湿的泥土芬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码头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像被飓风吹倒的稻田。
最前方，是巨港苏丹拉登·穆罕默德。
他身上华丽的丝绸长袍沾满了尘土，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身边散落着象征权力的国玺与黄金权杖。
朱楒的脚步声，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停在苏丹面前，并未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木盒轻轻放在地上。
盒子被打开。
库恩那双死不瞑目的蓝色眼睛，空洞地望着巨港灰蒙蒙的天空。
拉登·穆罕默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伟大的东方征服者，黑水溪的主人。”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恐惧。
“巨港，以及它所有的一切，土地、人民、财富，都将匍匐在您的脚下。”
“我，拉登·穆罕默德，自愿献出全部主权，只求您能赐予我和我的家族一丝仁慈。”
朱楒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些同样匍匐在地的贵族。
他们的脸上，是同一种表情——敬畏，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望向海面。
那里，亚齐苏丹国的舰队静静停泊着，像一群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一艘最华丽的战舰上，放下了小艇。
亚齐苏丹最宠爱的王子，也是这支舰队的司令，亲自划桨而来。
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甚至脱下了象征身份的华服，只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
登上码头后，他没有走向苏丹，而是径首来到朱楒面前，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晚辈礼。
“尊敬的朱楒阁下。”
王子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刻意的谦恭。
“家父听闻您的赫赫威名，特命我前来，奉上最真诚的敬意与微不足道的礼物。”
他身后，随从抬上几个沉重的箱子，里面是夺目的黄金与璀璨的宝石。
“亚齐苏丹国，希望能与您治下的华人同盟，建立永世不朽的兄弟之邦。”
“南洋的秩序，理应由您这样的强者来书写。”
朱楒的视线从那些财宝上扫过，最终落在年轻王子的脸上。
那张年轻的脸上，有野心，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清醒。
“告诉你的父亲。”
朱楒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兄弟之邦，可以。但兄弟，也分长幼。”
王子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深深低下头。
“我明白了。”
“阁下的意志，便是亚齐的航向。”
远处，一艘悬挂着白底红十字旗的英国商船，也悄然放下了小艇。
还是那位特使，但这一次，他脸上的傲慢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谦卑。
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西装的领口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狼狈。
“执政官阁下！”
他离着老远就开始高声问候，这个临时想出来的称呼，显然让他颇为得意。
“我代表尊敬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几乎是小跑着过来，姿态放得极低。
“巴达维亚的时代己经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属于您的时代，己经来临！”
“我们请求，与您建立正式的外交与贸易关系。我们愿意承认您，是整个南洋华人的最高领袖，是……是南洋的华人苏丹！”
顾长风站在朱楒身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些西方人，脑子里除了国王就是苏丹，永远无法理解他们正在见证的是何等伟大的变革。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巴达维亚。
荷兰总督府，那间曾经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来自巨港的战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瘫放在桌面上。
“东方无敌舰队”，全军覆没。
总督扬·彼得斯佐恩·库恩，阵亡，授首。
在座的每一位议员，脸色都像死人一样惨白。
愤怒？
不，是恐惧。
是那种深入骨髓，让他们浑身冰冷的恐惧。
他们失去了最精锐的舰队，失去了最强硬的总督，更失去了对这片富饶群岛的绝对掌控。
复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但理智告诉他们，数年之内，他们再也无力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征伐。
一个名字，如同梦魇，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朱楒。
他们只能被迫默认这个男人在苏门答腊，乃至整个南洋崛起的霸权。
巨港，权力交接的仪式简单而肃穆。
朱楒没有接受苏丹的称号，更没有称王称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亲手将那面代表“华人同盟”的黑色龙头旗，升上了巨港的最高处。
“从今日起，废除人头税，废除所有苛政。”
“以‘华人同盟’为基础，成立‘南洋联合议事会’，吸纳各族贤才，共理政事。”
“我，朱-楒，自任首席执政官。”
他的声音通过简易的扩音装置，传遍了整个巨港。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千钧。
无数饱受压迫的土著居民，那些曾经对华人充满戒备的马来人，此刻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顾长风被任命为内阁首辅，总揽政务。
这位曾经落魄的书生，如今站在朱楒身侧，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知道，他毕生所学的屠龙之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墨五，则成为了新成立的“格物院”首任院长。
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冲进了缴获的荷兰人船坞，看着那些虽然落后但体系完整的设备，像看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赵城，毫无悬念地执掌了财政与贸易。
这位曾经的账房先生，如今掌管着一个新兴政权的钱袋子，他脸上的算盘，打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李大山、孙启航、张猛等一众战将，则成为了新成立的“联合舰队”与“国民警备军”的最高指挥官。
他们褪去了一身血污，换上了崭新的军服，眼神中却依旧燃烧着百战余生的悍勇。
夜深人静。
执政官府邸，灯火通明。
朱楒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是整个南洋的地图。
他利用系统超额奖励的【高级海军图纸包】和【工业革命萌芽科技树】，正在规划着巨港的未来。
一个真正的，现代化的工业基地。
一个能够建造出钢铁巨舰的海军船坞。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巨港到马六甲，再到更远的印度洋。
“在想什么？”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林月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走了进来。
她没有穿华丽的丝绸，只是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艳动人。
如今，她是朱楒的首席财政顾问，她家族的商号网络，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血管，为这个新生的政权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资金与情报。
但在此刻，她只是一个为心上人送来夜宵的女子。
朱楒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疲惫。
“我在想，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轻声说道。
林月儿走到他身边，看着沙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知道，这个男人肩膀上扛着的是何等沉重的担子。
“它会成为整个南洋最璀璨的明珠。”
她的语气无比笃定。
“因为，它有你。”
朱楒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窗外，是巨港前所未有的宁静。
窗内，是足以融化钢铁的温柔。
就在这时，朱楒的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检测到宿主己完成区域霸权，触发终极任务：文明的抉择】
一行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任务内容：请宿主选择未来的道路】
【A：回归现代。你将携带此世所有的记忆，以及一笔足以让你在原世界富甲一方的巨额财富，安然度过余生。】
【B：留在此世。你将获得系统赠予的【完整的工业革命科技树】，引领这个时代，开创一个全新的文明。但前路未知，生死难料。】
朱楒的身体猛地一僵。
回归？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世界了？
那个有空调，有网络，有冰镇可乐的世界。
那个没有无休止的厮杀，没有血与火的世界。
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是他真正的故乡。
只要一个念头，他就能回去。
带着此生的记忆，带着花不完的钱，他可以过上任何他想要的生活。
再也不用殚精竭虑，再也不用枕戈待旦。
巨大的诱惑，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怀中的林月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微微抬头，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了？”
朱楒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又想起了顾长风，那位总是能在他迷茫时点亮一盏灯的智者。
想起了墨五，那个为了蒸汽巨兽而疯魔的技术狂人。
想起了赵城、李大山、孙启航……
想起了那些在棱堡血战中，高喊着他的名字，慷慨赴死的士兵。
想起了英雄纪念碑下，那一排排冰冷的名字。
想起了巨港码头上，那些跪伏在地，眼中却闪烁着希望光芒的万千民众。
如果他走了。
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刚刚建立的议事会，会分崩离析。
刚刚点燃的工业火种，会瞬间熄灭。
荷兰人会卷土重来，用更残暴的手段，将这里的一切夷为平地。
所有追随他的人，所有信赖他的人，都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可以带着财富和记忆回去，在安逸中度过余生。
但午夜梦回时，他是否能忘记这片土地上的血与泪？
是否能忘记，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将性命托付于他的面孔？
朱楒缓缓松开林月儿，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夜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着海洋的咸腥。
他看着远处港口星星点点的渔火，看着这座在他的守护下，从废墟中重获新生的城市。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不是游戏。
这不是一场可以随时退出的虚拟体验。
这是他用鲜血与生命，亲手打下的江山。
这里，有他的战友，他的爱人，他的子民。
这里，是他的国。
朱楒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茫与挣扎，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他在心中，对系统做出了回答。
【我选B。】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为之一颤。
脑海中，那棵【工业革命萌芽科技树】，在一瞬间枝繁叶茂，无数璀璨的光点亮起，化作洪流般的信息，涌入他的意识。
从蒸汽机到内燃机，从膛线炮到无畏舰，从基础化工到电力时代……
一个完整而清晰的，通往现代文明的道路，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朱楒缓缓闭上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来自异世的过客。
他将成为这个时代的掌舵人，引领着这艘名为“华夏”的巨轮，冲破黑暗的旧时代，驶向一个无人见过的，全新的黎明。
而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