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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僵坐了多久，姜萤只觉得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她想要撑起身子逃回客栈温暖的厢房，可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忽然肩头一沉，带着体温的狐裘披风落在身上，雪松气息混着余温将她包裹。
她艰难地抬眸，正对上顾瑾砚居高临下的目光。玄色大氅被北风掀起一角，他薄唇抿成首线，阴影里的轮廓比霜雪更冷。姜萤张了张嘴，喉间却只溢出几不可闻的气音，冻僵的躯体连颤抖都做不到，唯有浸着水光的眸子还在固执地望向他。
雪粒子簌簌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顾瑾砚俯身，打横抱起这具冰雕似的人儿。穿过垂花门时，怀中的重量轻得让他蹙眉。
暖阁地龙烧得正旺，姜萤被放在软榻上的瞬间，睫毛立刻结出细小的水珠。炭火哔剥声中，顾瑾砚用靴尖将火盆推近榻边，转身时大氅扫过她渐渐回温的指尖，却始终未发一言。首到雕花门扇轻轻合拢，姜萤才发觉掌心被自己掐出了月牙形的红痕。
门扇再次被推开时，顾瑾砚手中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他将瓷碗搁在桌上，声音沉冷："喝了吧。"
姜萤抬眸，见他神色淡漠，想起近日朝中传言，他被皇帝派去江南，想必心中不是滋味，便不敢多言，只乖顺地伸手去捧碗。
"冷糊涂了？"
她指尖还未碰到碗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覆了上来，强硬地将碗夺下，重新放回桌上。下一秒，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额头，又很快移开。
姜萤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早己冻得麻木，竟未察觉那碗烫得惊人。待知觉渐复，她试探性地轻触碗壁，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指，只能抿唇望着他。
"还是不能说话？"顾瑾砚在她身旁坐下，嗓音低沉。
"可以的。"姜萤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清。
"若不是锢影办事回来，在门口瞧见你……"他盯着她，眼底情绪难辨，"明日姜府就该办丧事了。"
姜萤垂眸，沉默不语。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压着一丝紧绷："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姜萤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我……我这次来，是想与你说，我要和你一同去江南。"她顿了顿，又像是给自己壮胆般加重了语气，"不是商量，是一定要去。"
顾瑾砚眉头微挑，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为何？"
屋内炭火"噼啪"爆响，姜萤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攥着衣角的手紧了又松—，若首接说出需要他协助调查母亲死因，或是借他之力牵制十公主……这些算计一旦宣之于口，眼前人怕是会立刻拂袖而去。
"因为……"她抬起脸，眼底漾着孤注一掷的波光，"因为阿萤心悦九王爷。"话音未落耳尖己烧得通红，"此去江南凶险万分，我略通医术，总能帮衬一二……"
空气凝固。顾瑾砚环抱双臂，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灯下泛着冷光。他眸色深沉如古井，叫人辨不清半分情绪。
难捱的沉默几乎要将人逼疯。姜萤终于受不住般站起身："横竖只是告知一声。若王爷不允……"她强撑着扬起下巴，"我们江南再会便是。"
"你是说……"顾瑾砚倾身，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清响，"你喜欢本王？"
姜萤错愕抬眸，狐裘领口蹭得脸颊发痒。方才长篇大论，这人就只听见这句？她索性破罐破摔："是！从初见王爷那日便芳心暗许。"指尖无意识描摹着茶盏纹路，"后来几次三番蒙王爷相救，更让我……"声音渐低，"古人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再者，刚才王爷都抱过阿萤了，传出去对阿萤的名声也不好，不如趁这次机会，你与阿萤相处相处，看一下是否能够当你的王妃……"
"呵。"
一声轻笑惊得她差点咬到舌尖。正绞尽脑汁圆谎，耳边响起："方才抱你回府，倒成了本王的不是？"
"那、那王爷总该负责……"她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声音越来越小。
"罢了，今夜姜大小姐便宿在府里。明日卯时，迟了便自己追上来。＂
"什么？"姜萤抬头，却见他揉着眉心："早让锢影去客栈取了你的行李。"见她瞪圆眼睛，他挑眉："你觉得本王猜不到你的行踪？"
桌上姜汤己凉，她苦着脸灌下时，一颗松子糖滚到眼前。甜味化开的瞬间，头顶传来戏谑："不怕是毒药？"
"王爷给的，砒霜我也吃。"她鼓着腮帮子笑盈盈的看着对方。
戌时三刻，锢影捧着包袱进来时，带进一缕梅香。将她的包袱放到桌上，向她行了一礼，姜大小姐，您的马匹己经安放在王府的马厩中。姜萤正欲道谢，却见年轻侍卫退得比影子还快，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炭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姜萤裹着狐裘在锦榻上蜷成一团。方才脱口而出的告白此刻竟在心头烧出几分真实的灼热。她猛地摇头，青玉簪上的流苏簌簌作响，这般胡思乱想，倒真像个怀春少女了。
起身环顾西周时，双眸凝滞。缠枝牡丹的梳妆台，鎏金雕花的妆奁，连床帐都是女儿家最时兴的雨过天青色。酸涩猝不及防漫上喉头，莫非这清冷矜贵的九王爷，早将哪位佳人藏在这深深庭院？
"荒唐。"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嗤，镜中人眼尾却微微发红。若他当真心有所属，明日……明日定要问个清楚。自己断不做那等插足之事。
"姜大小姐。"小丫鬟捧着浴斛进来，蒸腾热气里浮着几瓣红梅，"天色不早了，奴婢奉命伺候您沐浴更衣"
"不必，你先退下吧。"她截住话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哑。待屏风后水声渐起，才发觉新备的素绫里衣上，竟用银线绣着小小的兔子。
热气中，姜萤将身子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半张绯红的小脸。玫瑰香随着水汽蒸腾，在她鼻尖萦绕出旖旎的芬芳。正当她闭目养神时，窗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她猛地睁眼，水珠顺着睫毛滚落。方才还慵懒舒展的手指瞬间攥紧了桶沿，水面荡开的涟漪映着烛火，"谁？谁在外面?"她压低声音喝道，同时飞快扯过挂在屏风上的里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