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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岩壁在寒风的侵蚀下变得粗糙而坚固，而寒风也告诉他们，这里已经到了荆棘之牙山脉的北麓。伊戈带着诺瓦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岩洞，洞口被一大片凌乱的灌木遮挡，虽然简陋，但足够挡风避寒。
“就在这里歇一下。”伊戈轻轻将诺瓦放下，她靠着岩壁，喘息了一声，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倔强却没有一丝削减。
“你又开始大惊小怪了。”诺瓦勉强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只是一点小伤，没死。”
“听我的。”伊戈没有理会她的嘴硬，将随身的补给放下，打开一小瓶药膏和几卷干净的绷带，“别动，我得重新检查你的伤口。”
诺瓦皱着眉，但最终没有反抗，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你现在可真像个老妈子。”
伊戈没有回应，动作小心地解开她左臂的绷带。血已经凝固，留下了一片暗红的痕迹。咬伤的地方虽然简单处理过，但附近的皮肤还是青紫了一片，显示出严重的血管损伤。
“说老实话，你伤得比我想的还重。”伊戈低声说道，用湿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你真的太逞强了。”
“你要是早控制住自已，我就不用这么逞强了。”诺瓦冷冷地说道，但语气中没有真正的责备，更多是一种倦怠的调侃。
伊戈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接话。他继续涂抹药膏，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得更紧了一些。诺瓦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喊痛。
“这药还不错。”诺瓦低声说道，目光落在伊戈手中的药膏上，“是从那个混蛋那里换来的？”
“嗯。”伊戈点了点头，“至少他没拿假货糊弄我们。”
“算他走运。”诺瓦轻哼了一声，“要是这些东西没用，我肯定把他的脑袋烧成灰。”
伊戈苦笑了一下，将药膏放回补给袋里，又递给她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你需要补充体力。”
诺瓦接过干粮，咬了一口，皱了皱眉：“还是难吃。”
“我们没得选。”伊戈抬头看了她一眼，“再难吃也得吃下去。”
诺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反驳，只是继续跟手里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粮搏斗。
火光在岩洞中跳跃，橙红色的光晕映在岩壁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声呼啸着从洞口经过，却没能吹进这片暂时的安宁。
诺瓦靠在岩壁上，右手支着下巴，微微闭着眼睛。她的表情轻松了不少，许是那药物减轻了不少疼痛，大概是带着镇痛效果的成分发挥了作用。
伊戈坐在火堆对面，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机械地用骨刃削着，像在借此打发时间，又像是在刻意回避和她的交流。
只是时不时投过去的视线还是让诺瓦浑身不舒坦。
片刻的沉默后，诺瓦开口了，声音低哑而带着一丝疲惫：“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一直这么看我，我可没法睡。”
伊戈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石头放下，低声说道：“只是……你看起来很累。我在想，我们到底还能撑多久。”
诺瓦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冷笑了一声：“你才发现我们很累吗？伊戈，我们从逃出那片牢笼开始，就一直在死里逃生。我可不是什么铁人，当然，你也不是。”
她的话虽然尖锐，但却带着某种残酷的真实。伊戈垂下目光，喉咙微微动了动，却没能反驳。
“不过……”诺瓦的声音突然缓和了一些，“你比我想的还要能撑。那些符文骑士、畸变兽，还有我这个拖累，你竟然还能坚持下来。”
“你不是拖累。”伊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那你现在想说什么？”诺瓦挑了挑眉，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是想表达感激，还是又要道歉？”
“都不是。”伊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尽力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让你活下去。”
诺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保护我？伊戈，你连你自已都差点控制不住。我该怎么信你？”
话一出口，诺瓦便有些后悔。于是她低下头不再对视，身体也蜷缩起来。
伊戈的脸色微微僵硬，随即低下头，目光落在火焰上。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骨节发白。
“你说得没错。”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我连自已都控制不住，我确实不值得你信任。”
她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自已看起来没那么疲惫。
“好吧。”她语气平静了一些，“你说的那些保护我的话，我不信。至少现在不信。但有一点我知道——你确实没想害我。你这个家伙，只会拿命去拼。我也不知道你是笨，还是太想证明自已。”
伊戈的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诺瓦靠在岩壁上，微微舒展了身体，抬头看着洞顶昏暗的石纹，轻声说道：“你是个复杂的怪物。明明强得像个杀戮机器，却又总是对自已的力量感到害怕。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什么吗？”
“什么？”伊戈抬头问道。
诺瓦嘴角微微勾起，声音里带着些调侃：“一把锋利的剑，但握剑的人手在发抖。”
伊戈沉默了。她说得对，他的力量确实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而他却时常无法掌控这把剑。失控的恐惧、过去的愧疚，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这些东西像是无形的枷锁，始终压在他心上。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我确实害怕自已。害怕再失控，害怕伤害你，害怕变成彻底的怪物。”
诺瓦的目光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是，我不能停下。”伊戈继续说道，“不管我多害怕，我都不能停下。如果我停了，你就会死。如果你死了——所以我不能停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极端的执着。这种执着让诺瓦一瞬间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伊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还真是个疯子。”她低声说道。
伊戈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也许我真的是疯子。如果我不疯下去，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害怕诺瓦的死亡，更害怕她死于自已的失控。穿越，弑母，两眼一抹黑的陌生世界，没有目标的癫狂野兽。
如果没有诺瓦，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诺瓦愣了几秒，随后轻哼了一声，靠回岩壁上：“真是蠢得可以。”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而伊戈则继续守在火堆旁，默默地望着洞口。风声依旧呼啸，却显得这片土地安静非常。
诺瓦躺在火光的另一侧，虽然沉沉地睡着，但眉头始终微微蹙着，是在梦中依然与痛苦和疲惫缠斗。她的手臂摆在胸口，被层层绷带包裹着，破旧的斗篷遮住了她的伤口。即便睡着，她依然显得紧绷。
伊戈靠在岩壁上，火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张疲惫却带着坚硬线条的面庞。他看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很久，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思绪再次飘回到很久之前——那个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已体内怪物存在的夜晚。那是饥饿最初到来的时刻，也是他对自我的信念第一次崩塌的时刻。
他杀死了自已的今生的母亲。
弑亲的罪恶记录在每个文明的法典之上，而这份罪孽的沉重，对于伊戈这样一个曾经生活在和平现代世界的人而言更是难以承受。
之后，他被捕入深渊圣堂的实验牢笼，饱受折磨的他感到无力、绝望，甚至连反抗都成了一种奢望。但诺瓦叫醒了他，也叫醒了他体内躁动的饥饿。
“那种感觉……”伊戈低声喃喃，目光凝聚在自已的双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理智。”
他记得那种本能的饥饿感，就像无数尖锐的牙齿在他的内心撕咬，让他不断地渴望——不仅仅是食物，而是鲜活的血肉。他无法忘记第一次暴起撕碎一个敌人咽喉的情景，那种血腥的温热感和力量涌入身体的瞬间。他的理性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野兽本能。
“我不是自已。”伊戈轻声说道，仿佛在低语，“那个时候，我不是自已。”
但他清楚，这种饥饿并没有消失。它始终潜伏在他体内，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机会。每当他失控时，他就会感到恐惧，因为他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回来。
他的目光转向诺瓦，躺在火光中的她显得格外脆弱。他还记得她用自已的手臂挡住了他的牙齿，用血液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为什么……”他低声问自已，“为什么她会信任我？”
他看着她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目光复杂。他无法理解她的决定，也无法理解她对他的信任。一个连自已都无法控制的怪物，值得被信任吗？
“我根本不配。”伊戈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已的双手。骨刃曾经从这里刺出，杀死敌人，也差点杀死她。
“可她还是救了我。”这个念头让他的内心微微颤动，“她明明可以放弃我，但她没有。”
这种信任让他感到温暖，却也让他感到更加沉重。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彻底失控，伤害了她，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已。
伊戈抬头看向洞口，风声从外面灌进来，带着寒冷的湿气。他的目光穿过那片黑暗，看向远方的未知。
“我们的未来在哪里？”他低声问自已。
从逃离实验牢笼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奔跑，从未停下脚步。他们的旅程看似有方向，却又像是在无尽的逃亡中迷失。诺瓦有着她的目标，而他自已，却是无从谈起。
“力量、敌人、逃亡……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心中涌起一丝疲惫，却很快被新的思考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已的双手，骨刃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指尖。他开始怀疑，这种力量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没有它，他可能早已死在那些实验者手中。但拥有它，他却成了一个无法完全控制自已的存在。
“也许力量本身并没有对错。”他在心里说道，“关键是怎么使用它。”
可问题在于，他能否学会控制？还是说，有一天，这股力量会完全反噬他，让他沦为真正的怪物？
他轻轻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火光带来的温暖。脑海中，恐惧与希望交织成复杂的情感。
他害怕自已失控，害怕再一次成为那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但他也明白，只要他还能保持一丝清醒，他就必须继续前进。他不能停下，也不允许自已停下。
“因为她在身边。”他的思绪回到诺瓦身上，“她还在坚持，那我也不能放弃。”
火光逐渐变得微弱，夜晚也即将过去。伊戈靠在岩壁上，静静地注视着诺瓦的睡颜。她的面容虽然疲惫，却依然透着一种坚韧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枯枝，让火焰重新旺盛起来。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却感觉不到冷。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火光，眉头皱起，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摆脱的梦魇。
“我不会倒下。”他低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能倒下。”他的声音变得稍稍坚定了一些，像是在提醒自已，又像是在逼迫自已。
“我不能倒下……”这句话再次从他口中吐出，声音更重了一点。可他的眼神却依然透着迷茫，仿佛这一切都不够让他真正相信。
“我不会倒下。”他用力咬牙，将这句话狠狠咬出口。他的拳头握得很紧，骨刃几乎要从皮肤中刺出，但他强行抑制住了那种冲动。
“我不会倒下……我不会倒下……我不会倒下！”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从低哑逐渐转为急促，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火焰，像是要从那跳动的光影中找到某种答案。
他已经不记得自已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他只知道，只有不断地说出来，才能压下那种仿佛要吞噬他全身的恐惧。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已相信，他还有能力撑下去。
“我不会倒下！”
他最后一次低吼着，声音像是在强行切断自已的恐惧，又像是在逼迫自已做出决心。
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着，映出一张扭曲却又坚定的面孔。他的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可是，他的拳头依然没有松开，骨节发白，皮肤绷得紧紧的。
“我不能倒下。”他最后一次在心中对自已说道，声音变得低沉而冷硬，像一根钉子，深深钉入他的大脑中。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我都不能倒下。”
黎明的第一缕光透过洞口洒进岩洞，将火光染得更加明亮。诺瓦在对面轻微动了一下，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
伊戈没有再去看她，而是慢慢坐回到岩壁旁。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像是一把尚未完全磨砺的刀锋，藏着无法言说的伤痕和执念。
他知道，自已正在走向一种危险的边缘，但他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