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握着惜春冰凉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却逐渐趋于平稳的脉搏,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太医们紧张地忙碌着,汤药和针灸似乎开始起效,惜春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惨白的脸上也终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常禄的动作快得惊人。
不到半个时辰,暖阁外便传来了他刻意压低的回禀声。
“陛下,有线索了!”
贾琮眼神一厉,小心地将惜春的手放回锦被中,又深深看了一眼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内室。
暖阁外间,常禄垂手肃立,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惊悸。
“说!”贾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
“陛下,奴才遵旨,将今日御花园所有当值宫女太监共西十八人全部拘押,分开审讯。”
常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排查下来,有三人行踪有片刻不明。重点审问后,其中一名负责打扫西苑花径的粗使小太监供认,约莫在惜春姑娘出事前一刻钟,他躲懒在假山石洞内打盹时,曾模模糊糊听到外面有人压低声音争执!”
贾琮目光如电:“争执内容?”
“那小太监听得不甚真切,只断续听到几句。
‘……实在没机会……凤藻宫那边守得铁桶一样……’
‘……主子催得紧……总要弄出点动静……’
‘……这个落单的……身份也够……’
‘……撞下去就行……死不了也得脱层皮……’”
常禄复述着,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凤藻宫!落单的!身份也够!撞下去!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贾琮的心上!
果然是冲着玉儿去的!
只是凤藻宫守卫森严,对方无机可乘,竟将毒手伸向了同样身份特殊、又恰巧落单的惜春!
利用一次“意外”落水,既能制造后宫恐慌,扰乱他心神,又能打击贾家,甚至可能借机攀诬皇后照顾不周!
“那宫女呢?查到没有?”
贾琮的声音冰冷。
常禄脸上浮现出更深的凝重。
“回陛下,奴才动用了所有暗线,查遍了各宫名册和今日出入记录……发现了一个极不对劲的地方!”
“讲!”
“今日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名册,是齐全的,并无遗漏。但奴才让人拿着那两个目击小太监描述的宫女大致身形和服饰,去一一核对所有当值宫女时……发现少了一个人!”
“一个本该在储秀宫后殿负责洒扫的、名叫‘秋月’的三等宫女!据储秀宫管事嬷嬷说,秋月今日告了病假,并未当值!”
“告病假?”
贾琮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人现在何处?”
“奴才立刻派人去了她所住的宫人杂院……”
常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发现……发现她吊死在自己房梁上了!尸体……还是温的!就在……就在惜春姑娘出事之后不久!”
自尽了?!
贾琮瞳孔骤缩!
好快的手脚!好狠的手段!
这绝非一个普通宫女能有的胆魄和执行力!
背后必有主使!
而且,这主使在宫中的势力,绝非等闲!
能如此迅速地灭口,又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惜春的行踪!
“尸体和现场,封锁了吗?”
贾琮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但这种平静之下蕴含的暴怒,让常禄头皮发麻。
“封锁了!奴才的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原封未动!仵作正在路上!”常禄连忙道。
“那些空盒子呢?”贾琮追问。
“奴才仔细查验了!”
常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些漆盒本身材质普通,内务府造办处每月都会制作大量类似形制的分发各宫使用,难以追查具体出处。盒内确实空无一物,也无明显特殊气味残留。奴才无能,尚未找到这些空盒来源的明确线索。”
贾琮沉默了片刻。
空盒……行为本身就很诡异。
一个宫女,捧着高叠的空盒子,在偏僻小径行色匆匆?
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她捧着空盒子要去哪里?
做什么?这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掩护!
掩护她的真实目的,或者……掩护她出现在那个地点的事实!
凤藻宫无机可乘……落单的……身份也够……制造动静……
宫女迅速被灭口……背后势力在宫中盘根错节……
空盒作为掩护物,行为本身透着刻意……
再加上……毕自严和林如海即将南下扬州,推行那触动无数人利益的商税新政!
一个极其清晰的轮廓在贾琮脑海中骤然成型!
这不是简单的后宫倾轧!
这是有人要在他后院点火!
要扰乱他的心神!
要让他焦头烂额,无暇全力支持扬州新政!
甚至,想借惜春落水之事攀扯皇后,动摇后宫,制造更大的混乱!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声东击西!
贾琮怒极反笑,笑声低沉而冰冷,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杀意。
他瞬间明白了对手的棋路。
正面撼动新政困难,那就从侧面扰乱执棋之人!
惜春,成了这场政治博弈中无辜的牺牲品!
“常禄!”
贾琮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奴才在!”
“那个吊死的‘秋月’,给朕仔细验!里里外外,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家里有什么变故?银钱往来?所有蛛丝马迹,都给朕挖出来!她背后那条线,必须揪住!”
“是!”
“储秀宫那个管事嬷嬷,立刻秘密拘押审问!秋月告假,是谁准的?可有异常?她平日里与谁走得近?储秀宫……哼,朕记得,吴氏被废前,有几个心腹旧人,似乎被‘发配’到储秀宫了?”
贾琮的思维缜密得可怕,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
“陛下明鉴!奴才这就去办!”常禄心头剧震。
“还有,”
贾琮的目光如同寒潭深渊,“给朕盯紧了宫外!尤其是那些与温党余孽、扬州盐商往来密切的府邸!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朕要知道,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玩这借刀杀人、祸乱宫闱的把戏!”
他没有明说商税二字,但“温党余孽”、“扬州盐商”这几个词,己经足够常禄领会其深意了。
常禄瞬间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远超一般后宫阴私,这分明是朝堂斗争延伸到了禁宫之内!
“奴才明白!奴才定当加倍小心,挖出幕后之人!”
常禄重重叩首,领命而去,行动间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