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一旁还是尝试性的和医院取得了联系,得到的答案和电话中的一样。
其实我也想过不回去,柳星野的死活我是真心不想管。
如果不是他,少时的我不会被剥夺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和机会,如今长大了,他还要再来剥夺我的自由。
可脑海中母亲的声音却怎么也抹不去。
“宋礼,”我走到他们的边上,声音低垂,“朝瑶、云辞我可能…要先回去一趟。”
“回…回哪儿?”朝瑶看着我。
宋礼的声音像那天在酒馆时一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恳求:“柳嘉,稻城也没想象的那么大,一天就好…半…半天也行。”
我冷笑出声,又一次对他发起无名业火:“可老娘没时间!”
被这一声吼后,宋礼艰难的点点头,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没事儿嘉嘉姐,那我们陪你一起回去。”
“不必了,”我向宋礼要了一支烟,“那儿不是还有几个新朋友吗,你们先玩,没必要因为我打乱所有的计划。”
“可是……”
“别可是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看着四周环绕的山川平野一时间手足无措。
宋礼追了上来,有意提高声调:“那我送送你,至少把你送到最近的车站。”
“多谢。”
高原上好像一切都蔫蔫的,就连手中的烟抽起来也没一点劲。
坐在车上,我和宋礼相顾无言。
来时一路绚烂的美景在此刻都变成了灰色。
直至快到最近的高铁站的时候,宋礼才缓缓开口:“真遗憾。”
我看向他,和他统一战线:“确实挺遗憾的,行程连一半都没到,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要祸害我多久。”
我们到的时候,距离高铁发车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宋礼买了瓶水给我,迎着冷风坐在站外的凳子上。
“柳嘉,你说以后还能再遇到你吗?”
我做出嫌弃的表情:“怎么着,一趟拉萨之旅就把你留在外乡了?”
宋礼的脸上又留起了胡茬,双目无神:“谁知道明天呢,意外总是不期而遇的。”
我伸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哥们,这一路别在唱了,至少别那么抗拒治疗,想想办法万一嗓子也能留住呢?”
宋礼出乎意料的点点头,干裂的嘴唇泛着苍白:“放心吧,这趟结束我就吃药。”
“你还有听话这天!”
“哈哈哈。”
宋礼的笑也和别人不同,仿佛并不代表着高兴,只是一种回应。
他看了一眼时间,随即转头瞥向我:“柳嘉,该出发了,注意安全。”
我点头,随即站起身向着车站走去。
大件包裹都在朝云辞的车上,这次返程我只带了必要的信件证明。
走了几步,身后忽的又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吟:“再见,柳嘉……”
我转头,宋礼身体已经靠在了花坛上,棕色的冲锋衣拉链敞开,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内搭,蓬乱杂长的头发被风卷起,手中握着一瓶矿泉水冲我微微摆手。
就和初见他时一样狼狈沧桑。
我微微侧头,冲着他一笑:“神经病!”
坐在高铁上,我的心一直狂跳不安,忐忑之情占据了我的所有理智。
虽然并没有说具体的情况,但听医生的语气,也能猜出是一场不小的事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城市。
-他说他想去找你……
柳海的话忽的在脑海中窜出。
此时,我更多的情绪是愤怒,一种平静中的歇斯底里。
高铁的速度很快,两边的风景在急速后退,从高山绵延到平川万里,从一望无际到高楼林立。
眼前的一切也逐渐变得熟悉。
上一次进入南站还是因为送别许佳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是因为柳星野。
到市医院的时候,我第一时间询问了医生的具体情况。
手术安排的很急,一系列的字签完后就是立刻缴费,最终我坐在手术室门口,手机上显示的是柳海的电话。
听医生说他们打了这通电话八次才打通,现在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来干什么呢?
来证明他有多爱自已的儿子?千里迢迢都要奔赴相见?
在那之前的七通电话里,他又在做什么?
和几个工地临工打牌?和狐朋狗友把酒言欢?亦或是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半个小时后医生很快走了出来,解开口罩冲我小声道:“病人需要观察休养,住院手续都办理完成了吗?”
“嗯。”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才看到柳星野第一面。
医生说他是和死神擦肩而过,肩膀处的铁片几乎贯穿胸膛。
他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就像当初我被柳海指着鼻子骂时一样安静。
他当初夺走我读研资格的时候,也是这般人畜无害。
我之所以爱钱,都是他一手逼出来的,是他教会了我,自已的手里没钱,命运就永远在别人手中。
就像今天一样,如果我不缴费,手术结束的未必会这么顺利。
他的脸上很多伤,母亲说柳星野不喜欢脸脏脏的,但如今,我卑鄙的竟觉得有些畅快。
离开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柳海已经站在了门口。
见我出来,他立刻冲了过来,晃着我的手臂大声呵斥:“你弟弟…你弟弟他怎么样了?!”
我无神又恶毒的看着柳海那张焦急的脸,冷声道:“你来晚了。”
“你…你什么意思!”
柳海伸出手快速在空中划过,呼呼声几乎到了耳边,可那一掌终究是没落下。
我没躲,只嗤笑出声:“柳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掌。
“想打就打呗,我又不躲,就算你今天来了,也改变不了你是个人渣的事实,无论柳星野怎么看你,在我这儿,你就是人渣!”
柳海气的双眼通红,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起来:“柳嘉我告诉你,如果你弟弟真的…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好像没个三长两短你就饶了我一般似的,那趁这个机会,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底牌。”
此刻的我恶毒、冷血、无情。
我不想听周边围观者的指责,他们站在道德的高点上,无需探究我的过往,就能轻易的否定我的所有。
“柳嘉,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柳海朝着我怒吼,我无所谓的朝着墙边一靠:“这里是医院,别叫的这么大声,没素质!
“另外,今天我能站在这里不是以姐姐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和我有同一个母亲。”
我从宋礼送给我烟盒中抽出一支,在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后并没有点燃,只是在手中不断旋转。
我的声音几乎低至尘埃,可我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二十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只汇聚成了寥寥几个字:
“柳海,我不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