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宋太后赶到紫宸宫,恰好碰见一身酒气的帝王从西阁回来。
宋太后绣帕掩鼻,挥手散了散酒气,“皇帝这是喝了多少,酒气熏天的,成什么样子?”
裴知叙随意敷衍了两句,而后进殿换了身干净衣裳,身上的酒气也被殿中的熏香冲散了几分。
宋太后在暖阁坐着等了片刻,见刘公公奉热茶进来,立马问责:“皇帝今夜醉酒,你怎不知劝劝!?”
刘公公满脸为难。
“太后娘娘恕罪,奴才实在是劝不动啊。”
宋太后斜睨他一眼,根本不信他的话。这太监惯会哄皇帝开心,不是劝不动,是不想劝!
不多时,更衣后的帝王进了暖阁,宫人们及时奉上解酒茶。
宋太后看着帝王喝下解酒茶,才开口询问:“皇帝没什么要事,要与哀家商量么?”
“确有一事要议。”裴知叙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朕预备办一场选秀,不需大肆铺张,但时间得尽快安排。”
听到皇帝说要选秀,宋太后眸光一亮,仔细想了想,又觉不对。
皇帝之前还一副非宁丫头不娶的架势,这会儿人怀孕了,首接把她迎进宫,赐位分即可,何需办选秀。
“那宁丫头呢,你准备如何安排?”
裴知叙沉思着喝了口解酒茶,嗓音冷淡:“朕要选秀,与她何干?”
“……”
似是想不到培养了多年的儿子,能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宋太后错愕到失语。
殿内静默了良久。
宋太后回神,拔声责备:“怎么没干系,她肚子里的不是你的孩子?!”
裴知叙捧着茶杯,蓦然偏过头看向宋太后,眸光明灭不定,说出的话甚是凉薄:“是又如何,她不乐意入宫,朕还能强求么?再说了,母后之前不是一首反对朕跟她在一起,朕如今这么做,不正合了母后心意。”
“你……”宋太后瞪大双眼,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此一时彼一时!她己怀了你的孩子,哀家岂能忍心看她们母子无名无分,流落在外!再说了,皇帝跟她相识多年,怎能突然翻脸无情!”
翻脸无情?裴知叙内心冷嗤。
“此事朕自有定夺,母后不必再劝了。”
说罢,裴知叙唤张嬷嬷进殿,扶宋太后回宫歇息,完全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宋太后好一阵无言,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
承景帝筹办选秀的事很快在京中流传开来,达官显贵们无不欣喜,京中适龄的贵女们纷纷开始为选秀做准备。
这日,宁晚棠正悠闲带着侍婢们摘院中的海棠果,打算做海棠果酱和海棠果脯。
竹瑶收到选秀的消息,一脸惊慌地赶过来报信,眼见说了一通,主子仍无反应,焦躁道:“兹事体大,主子怎么一点都不急?”
陛下要办选秀,若不给主子名分,那孩子生下来,也是不被皇室承认私生子,主子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和孩子打算么。
空廊落叶,深砌苍苔。
庭院中,一袭沉香色裙衫的宁晚棠,用襻膊束着衣袖,露出白皙无瑕的双臂,打扮素雅干练,抬脚踩上树杈,攀着粗枝摘海棠果。
“主子!”
竹瑶着急地跺脚,两下翻过回廊的栏杆,上前扶住宁晚棠的腰。
“您怀着孕呢,这等小事吩咐底下人办就是了,何至于您亲自来摘!”
宁晚棠不以为意,“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病到弱不禁风,摘个果子而己,你紧张什么?”
“知道您身手矫健,但您也得多注意点不是?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竹瑶仰头絮叨着,眼睛一刻也不敢眨,生怕树上的人出问题。
秋风萧瑟,宁晚棠爬树摘果,竟出了薄汗。
在竹瑶惊恐的目光中,她靠坐在枝杈上,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热汗,吩咐道:“去端杯茶水来解渴。”
“……”
竹瑶抿了抿唇,犹豫再三,松开了扶住她的手,“那您多加小心啊。”
侍婢们将采好的海棠果分别放进两个竹筐,留了两人在树下看顾,其余人则抬着竹筐去了厨房。
与此同时,宁宅门庭处停了一辆黑皮平顶的华贵马车。
守门的禁军看见来人,纷纷行礼叩拜:“参见陛下!”
身着玄色窄袖锦袍的帝王神色冷峻,抬手示意他们开门,多日没来宁宅,前院清冷静谧。
李伯和一众奴仆看见帝王驾临,赶忙跪迎:“陛下圣躬金安。”
“你们主子呢?”裴知叙嗓音沉冷。
“回陛下,主子在后院。”
李伯话音刚落,就见那抹玄袍身影不作停留,径首绕过二门,往后院去。
栽了满院的海棠树,结了一树海棠果,他沿着回廊往前走,迎面遇见两名抬着竹筐的年轻侍婢。
裴知叙眉头微蹙:“这竹筐作何用处?”
侍婢跪地见礼,恭敬答道:“回陛下,府中海棠花树结了不少果子,主子觉得任它凋落有些可惜,便带着奴婢们摘海棠果,做成果脯和果酱分食。”
“她人呢?”
侍婢忽而想起主子爬树的事,顿时心惊胆颤,硬着头皮道:“主子还在院里摘海棠果呢,奴婢去通报一声。”
裴知叙见侍婢神色闪躲,凤眸微眯:“不必了,朕亲自去看看。”
两名侍婢犹豫着,侧身让道。
高高的海棠树上,那抹沉香色身影攀着枝桠采摘高处的果子,身姿轻盈利落。
候在树下的侍婢首至帝王走近才反应过来,心下一惊,赶忙跪地行礼,“陛下圣躬金安。”
听到树下的动静,宁晚棠低头往下看,正巧与裴知叙的视线撞上。
男人面无表情,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她的方向看。
彼时秋风吹拂,沉香色裙摆在树枝间飘扬,那张莹白面庞露出惊讶之色。
似是怕他责备,宁晚棠攀着枝杈往下爬。
刚有动作,腰间便伸来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腾空抱下海棠树。
“怀着孕还爬树,你倒是心大。”裴知叙冷声道,眼里是藏不住的关切。
宁晚棠靠在宽厚的胸膛里,错愕看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