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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七年的杏花吹满长安时，程处弼被程母按在铜镜前梳起了总角。他盯着镜中那个簪花抹额的粉团子，突然将石黛扔进洗笔池："我又不是小娘子！"墨汁溅上程老夫人刚供的《妙法莲华经》，吓得乳母张氏差点摔了螺钿妆奁。
"莫动！"程母捏着犀角梳的手在抖，九枝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乱响，"今岁常科特准童子应试，我的儿定能..."话音未落，程处弼己翻窗窜上院中老槐，绣金襕袍勾在枝桠间裂帛声响。
程咬金散朝归来时，正撞见家将架着竹梯围捕幼子。他仰头望着树杈间晃荡的锦靴，忽想起去年秋狝时挂在崖边的玉辂。"下来！"他解下九环金带作势要抽，"再胡闹就把你塞进国子监听颜师古讲《礼记》！"
次日卯时，程处弼咬着胡麻饼被拎进礼部南院。青砖地上积雪未扫，三百张榉木考案己列成方阵。他盯着自己的座号"地字癸酉"，忽然指着隔壁考生嗤笑："你的襕衫染了波斯青，这颜色要三贯钱一铢呢。"
那寒门士子面红耳赤时，钟鼓楼传来净街鼓声。主考官孔颖达捧着金漆木匣穿过仪门，身后跟着的监察御史马周突然驻足——程处弼正用饴糖在考案上粘蚂蚁，摆的竟是《孙子兵法》里的方阵。
"吉时到——"礼官长喝惊飞檐下麻雀。程处弼揭开试题帛卷，乌眸倏地眯起。策论题"问漕运与边备"旁画着个墨点，细看竟是粟特数字"三"，与他在苏烈账本上见过的标记如出一辙。
巳时三刻，巡场御史发现异状。程处弼的考卷上密密麻麻全是古怪符号，状如蝌蚪又似龟甲纹。孔颖达俯身细辨，老迈瞳孔骤然收缩——这竟是前汉《九章算术》失传的"重差术"算式。
"竖子敢尔！"监察御史崔敦礼拍案而起。他早得崔仁师授意要寻程家错处，此刻见那算符形似鲜卑咒文，立时喝道："挟诡道乱春闱，当黜落..."话音未落，程处弼突然将砚台掷向梁柱。
墨汁飞溅处，两只灰鼠应声跌落。其中一只爪间抓着绢布残片，赫然写着今科试题的答案。满场哗然中，程处弼揪住鼠尾晃了晃："御史不如查查这鼠儿食囊里的碎纸，看是不是用将作监特供的桑皮纸？"
孔颖达接过残片时，指尖触到熟悉的纹理。去年腊月圣人为东宫择师，特赐太子承乾的《帝范》便是此纸。他猛然想起今晨入宫时，见东宫右卫率抬着个樟木箱往司经局去...
程咬金闻讯赶到时，程处弼正蹲在礼部门槛上数蚂蚁。春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恰罩住阶前未化的残雪。"阿耶看着雪。"小儿忽然开口，"昨夜有人用硝石粉扫过考院。"
刑部仵作验看后，果然在雪中检出火硝。程咬金摸着幼子发顶，忽觉掌心潮湿——程处弼总角里藏了片带血的羊皮纸，正是上元夜从苏烈身上扯下的残片。
当夜程府书房烛火通明。程咬金对着敦煌地图出神，忽听幼子吟道："三月十五，驼铃断。"他转头望去，程处弼正用胭脂在墙上勾画，蜿蜒红线自沙州首指高昌，途经六处烽燧皆画着带缺口的圆。
五更鼓响时，程咬金夤夜叩阙。甘露殿前的金吾卫见他怀揣幼子，惊得横戟的手都在抖。李世民披着单衣听完奏报，忽然将程处弼拎到御案前："这小子说驼铃断在何处？"
晨光穿透云母窗时，程处弼蜷在龙椅上酣睡。他袖中漏出的算筹散落御案，恰在河西舆图上排成卦象。匆匆赶来的李淳风盯着"地火明夷"的卦象，手中《乙巳占》啪嗒落地。
三月朔日，程咬金率北衙禁军进驻敦煌。程处弼趴在府中水榭喂鱼，看池面飘着片胡杨叶——那是晨间从父亲铠甲夹层掉出的。叶片背面用突厥文写着"龟兹"，墨迹新得能蹭脏指尖。
清明细雨打湿西市青旗时，程处弼在胡商酒肆遇见个生面孔。那人左耳戴着熟悉的银环，递来半块和田玉璜："小郎君可记得苏烈？"玉璜内侧刻着粟特文，译作汉话正是"九成宫"。
当夜程府遭了盗贼。程咬金书房被翻得狼藉，却只丢了程处弼抓周时的黑檀算盘。更蹊跷的是，守夜家将皆称看见个跛脚黑影，身形与上元夜掳人的杜荷颇有几分相似。
谷雨那日，八百里加急抵京。程咬金在沙州截获龟兹商队，驼铃里藏着的不是香料，而是淬毒的波斯弯刀。押运首领招供时，咬碎了镶着"魏"字的金牙——那是洛阳官银的印记。
程处弼闻讯时正在弘文馆捣乱。他故意打翻颜师古的砚台，墨汁泼在《汉书·西域传》某页，恰好染黑"轮台"二字。老学士暴跳如雷时，程处弼己溜到后园，在古柏树干刻下第七道划痕——明日便是三月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