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满奉天

第3章 蒙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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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稻香满奉天
作者:
红尘醉道人
本章字数:
3558
更新时间:
2025-03-19

蝉鸣撕开暑气时,王守拙的驴车正卡在田埂的裂缝里。车轮碾碎的野豌豆渗出青汁,混着车辕上的朱漆碎屑,在黄土地面洇出古怪的纹路——像极了《河图洛书》里的卦象。

五岁的李承稷攥着刚挖的野菜,赤脚陷进晒烫的泥里。他盯着车厢裂缝中露出的半截书箱,檀木香气混着霉味钻入鼻腔。那是他第一次闻到墨香,比雨后青麦还要清冽。

"小友可否搭把手?"车帘掀开,王守拙的白须上沾着茶渍。承稷看见他腰间玉佩刻着獬豸,却在獬豸角上镶了块格格不入的翡翠——像是硬生生插进神兽颅骨的匕首。

承稷没应声,蹲身薅起田埂的茅草。昨日暴雨冲垮了李家的篱笆,他记得父亲用这种草茎捆扎断木时说过:"茅根虽贱,能固水土。"草叶割破掌心,血珠渗进车轮的裂缝,竟让卡死的车轴发出吱呀声。

王守拙的瞳孔突然收缩。他看见孩童血渍斑斑的小手在轮辐间翻飞,茅草编织的脉络暗合《考工记》里的"轮人为轮"之法。更诡异的是,当最后一束草茎塞入车辙,西天残阳恰好刺穿书箱铜锁的缝隙,照亮了半卷《孟子集注》的蠹痕。

"这是..."王守拙伸手要拦,承稷己经扒着车辕踮起脚尖。泛黄的纸页上,"民为贵"三个字被虫蛀得支离破碎,孩童的指腹抚过破损处,竟下意识地在空中补全了笔画。

暮色漫上来时,驴车终于晃悠悠驶向村塾。承稷望着车尾腾起的烟尘,突然发现车轮碾过的轨迹里,有星星点亮的磷火在闪——那是他掌心血渍混着茅草汁,在暮色里燃起的微光。

次日鸡鸣三遍,承稷蹲在了村塾的断墙外。露水浸透的砖缝里,蚂蚁正沿着昨夜磷火的痕迹搬运麦粒。他学着王守拙的样子在沙地上画圈,指尖触到块硬物——半枚生锈的洪武通宝,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塾内的童声磕磕绊绊。承稷透过墙洞看见王守拙的戒尺敲在《千字文》上,惊飞了梁间的燕子。那戒尺分明是上等紫檀所制,尺身却布满刀痕,最深处刻着"至正二十三年"的字样。

当戒尺第三次落在同一个学童手心时,承稷忍不住轻声纠正:"'闰余成岁'的'余'字,当念'馀'。"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识得这些字,就像不知道为何昨夜梦中,那半卷《孟子集注》的虫洞会化作满天星斗。

戒尺突然破窗而出,擦着承稷的耳畔钉入槐树。王守拙的声音裹着茶香飘来:"偷师者当受笞刑。"承稷却盯着没入树干的戒尺——尺尾系着的五色丝绦,竟与昨日车帘的流苏一模一样。

"学生愿以劳代罚。"承稷跪在晒得发烫的砖地上,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展开是昨夜用茅草编的蝈蝈笼,笼中两只绿螽斯正在啃食《三字经》的残页——那是他趁母亲烧灶时从火堆里抢下的。

王守拙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编笼的手法正是鲁班锁的变式,更骇然的是,被虫啃噬的"子不学"三字,断口处竟与当年张士诚藏书楼被焚时,自己抢救的那卷《论语》的焦痕如出一辙。

从此每逢辰时,村塾墙角便多出一摞码得齐整的干柴。承稷趴在窗台下,用炭条在碎瓦片上默写。有次写"仁者爱人",瓦片突然裂成两半,裂纹恰似应天府城墙的走向——那是他出生那年,朱元璋大修城墙的图样。

深秋某日,承稷在柴堆里发现半幅残棋。黑子围成的阵势,竟像极了里长家新修的宅院布局。当他用白子破开"眼位"时,后院马厩突然走水——后来才知那日陈大有私藏的税粮被烧了个精光。

腊月里,王守拙的咳疾犯了。承稷送来的药囊中,晒干的枇杷叶上隐约可见蝇头小楷,抄的正是《孟子·尽心章句》。老儒生对着油灯细看,发现墨迹是用蟋蟀血混着灶底灰写的,遇热才显形。

惊蛰前夜,承稷梦见书箱里的蠹虫化作金龙。次日村塾梁柱突然坍塌,王守拙推开众人扑向书箱时,看见承稷早用茅草编的绳网兜住了典籍。草绳的结扣方式,分明是《武经总要》里的"悬羊击鼓"之法。

当第一只燕子归来时,王守拙在承稷常蹲的墙角放了张矮几。几面刻着"非礼勿视",却故意倒置了"礼"字。承稷蘸着露水在刻痕上描摹,描到第三遍时突然顿悟——倒写的"礼"字拆开正是"乱世"二字。

蝉声再起时,王守拙的书箱里多了卷《九章算术》。承稷发现书页间夹着根白发,发梢系着个微型算筹——那是用他去年捡的洪武通宝熔铸的,钱币上的血痂己被炼成朱砂,点在算筹的"开方"之位。

冬至祭孔那日,承稷终于被允准踏入塾门。他跪拜时瞥见王守拙的靴底沾着青紫色粉末——与三年前接生婆张氏药碗里洒落的朱砂一模一样。而神龛后的暗格里,半截断裂的玉佩正在阴影中泛着幽光,獬豸头上的翡翠不知何时己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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