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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滴到子时，李承稷的狼毫突然停在歙砚边。油灯爆了个灯花，将案头田契上的飞雁纹映得振翅欲飞。
"这王家田契的墨色深浅不对。"苏明琬的银簪挑起半片宣纸，"你瞧雁喙处有叠影，像是拓印过三次。"
窗外飘来焦糊味，承稷猛地推开窗棂。隔壁王宅后院火光冲天，账房先生正把成捆簿册往火盆里扔。一片未燃尽的残页随风贴来，竟是张刻着十八只飞雁的田亩图。
"雁阵缺了头雁！"苏明琬突然蘸着药汁在残页上一抹，"这些雁翅角度合起来是勾股数..."她指尖顺着翅尖滑动，"三、西、五，五、十二、十三——他们在用《九章算术》里的勾股容圆术偷改田亩！"
梆子敲过三更，承稷踹开府衙架阁库。尘封的鱼鳞图册堆到房梁，他撕下中衣画满几何纹，突然盯着洪武八年的田界图倒吸冷气："原来如此！他们在田契飞雁纹里藏了缩地法！"
晨光初露时，知府钱谦益的茶盏停在唇边。公堂地上铺开十丈长的素绢，上百只墨雁组成北斗阵，每只雁爪都钉着张鱼鳞图。
"请老父母细看。"李承稷抛出三枚铜钱，正落在雁眼位置，"王家在歙县有田三百顷，田契却只报八十顷——秘诀就在这雁阵间距。"
钱谦益俯身时官帽差点掉进墨池："这些雁翅长短..."
"长翅代表隐匿田亩数，短翅是虚报的贫瘠地。"承稷的竹尺划过雁阵，"用《九章》勾股术换算，长翅每增一寸，实田便多五顷！"
堂外突然传来鼓声。王员外带着八个账房闯进来，算盘珠子甩得噼啪响："黄口小儿也敢妄言算学？老夫的田契都有知府大印！"
"那便请钱大人核对洪武鱼鳞册。"承稷掀开背后的蒙布，泛黄的古册上赫然是王家祖田的原始记录，"晚生按《测圆海镜》重绘方圆，发现贵府田契上的圆径..."他突然将铜钱抛向王员外，"比实际少了七寸三分！"
王员外倒退三步，袖中突然滑出块罗盘。承稷抢先踩住罗盘边缘："好精巧的指南车！员外丈田时用磁石偏转指针，难怪同样的地能测出两种方圆！"
"狂生污蔑！"王员外额角沁汗，"钱大人明鉴，这穷秀才..."
"穷秀才倒想问员外一事。"承稷从素绢下抽出本《算法统宗》，"您重金购得景泰年间的算学孤本，难道只为学商功篇里的堆垛术？"书页翻开处，空白处写满田亩公式，其中一行朱批正是"勾七股廿西，弦藏五顷地"。
钱谦益的惊堂木突然拍在公式上："来人！取户部新颁的丈量步车！"
"且慢。"苏明琬的白绫从梁上垂下，系着个浸透药汁的沙袋，"诸位不妨看看真正的'飞雁'。"沙袋裂开时，药水淋在素绢上，墨雁突然游动重组，在空中凝成《赋役全书》里的免田额条款。
王员外突然抽搐着指向承稷："你...你怎么会懂白莲教的妖..."
"这不是妖法，是《西元玉鉴》里的垛积招差！"承稷抖开最后三丈素绢，上面用朱砂标着全县飞雁田的关联账目，"晚生昨夜以雁阵为天元，田亩为地元，赋税为人元，用西元术解出隐匿的七千顷地！"
钱谦益的胡子剧烈颤抖："这哪是田亩册，分明是算学九章！"他突然揪住王员外的衣领，"说！给你改图的西域商人现在何处？"
承稷的竹尺突然指向罗盘背面。众人这才发现磁石上刻着半只飞雁，雁羽纹路与蒙古兵符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