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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船吃水线在月光下泛着青苔色，李承稷的草鞋刚踩上跳板，就听见舱底传来规律的叩击声。船老大递来的陶碗突然倾斜，浑酒泼在舱板上，竟显出道道指甲划出的浅痕。
"客官仔细脚下。"船老大咧开黄牙，脚趾在酒渍上快速勾画，"这老船二十年前运过桐油，板缝里渗的油渍滑脚得很。"
苏明琬的药箱轻轻碰了碰承稷后腰。借着弯腰捡碗的姿势，他瞥见船老大脚趾缝里嵌着半片青瓷——正是洪武官窑烧制的漕运监造印残片。
子时梆子响过，承稷摸到舱板缝隙处。指尖忽然触到团黏腻的桐油，就着月光细看，油泥里竟裹着张磷粉描的河图。他刚要取火折子，船尾猛地传来重物落水声。
"水老鼠偷食！"船工们的吆喝声中，承稷被撞向舱壁。后腰抵住的木板突然翻转，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趾甲纹——全是反写的《漕运纪程》段落！
"劳驾让让。"船老大赤脚踩上暗格，脚踝处的刺青在月光下泛蓝。承稷盯着他大脚趾的茧子，突然开口："足下这茧子生得奇，倒像是常年用脚..."
"客官好眼力。"船老大脚趾夹起根苇管，在桐油上画出个三岔河口，"洪武年间押送流放犯，手脚都要上铁链，只能用脚趾头记账。"他突然用力踩向某处纹路，舱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苏明琬的白绫忽然缠住承稷手腕。暗格下的夹层里，二十枚锈蚀的胡字印整整齐齐码在蛛网上，印纽处的蒙古狼头与蓝玉兵符如出一辙。
"这是..."承稷的磁石突然吸起枚铜印，印面沾着的朱砂遇风化成"永昌"二字。
船老大的脸色倏地变了。他脚趾闪电般勾住承稷咽喉："小子，永昌府的漕纹你也敢碰？"
"永昌府判官胡惟庸，"承稷的喉结在脚趾下震动，"洪武二十三年私运辽东军粮的路线终点。"他突然咳嗽，袖中抖落的雄黄粉正洒在船老大脚背刺青上，青蓝色纹路遇药变成血色河道图。
舱外忽地响起弩箭破空声。船老大一脚踹翻灯台，火光中可见他后背满布鞭痕，旧伤拼成的竟是张漕运枢纽图："小子记好了！胡党当年在漕船刻纹，三短一长是私盐，两浅两深是军械..."
苏明琬的药锄突然劈开舷窗。月光涌入的刹那，承稷看见船老大脚趾在窗框疾书，水渍纹路与二十年前黄河改道的奏折残页完全重合。
"接住！"船老大甩出个油布包，自己纵身跳入河心漩涡。追兵的火箭射中布包，烧焦的边角露出"主考徐"字样的火漆印。
五更天，漕船泊在芦苇荡。承稷用苍耳子汁涂抹油布包，焦痕竟显出一串暗码："三更鼓，七里滩，九曲碑。"苏明琬的银簪突然指向他腰间磁石——那磁针正死死指着北方，与船老大刺青上的永昌府方位偏差三度。
"是地磁偏角！"承稷猛地摊开河工图，"胡党当年记录的河道，用的是至正二十三年的罗盘方位！"他在图上连画七个偏角校正，原本终于永昌府的漕纹突然拐向邻县——正是今科主考徐阶的老家华亭县。
舱外传来鸬鹚的怪叫。承稷掀开船帘，见十艘空漕船正吃水极深地驶过，船帮水线处用鱼油画着新纹——与他破译的胡党旧纹首尾相接，在河面拼出完整的"蓝"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