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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己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当时站在宝亲王府的风雨廊里，有些局促，看到我走过来，吓得脸都红了。”
富察皇后说起过往，露出怀念的笑容。
高贵妃也笑了：“嫔妾并非是吓的，只是看到娘娘温柔端庄，大家风范，心向往之罢了。嫔妾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承蒙皇上厚爱和娘娘的关怀，才有了今日的荣光。”
“娘娘，嫔妾这一生，能认识您，真是太幸运了。”高贵妃感慨道。
皇后听到这里，一时间忘了规矩体统，她搀扶起贵妃，让她靠着自己。
高贵妃吓了一跳：“娘娘，嫔妾不敢，这不符合规矩。”
皇后却十分坚决：“晞月，仅此一次。”
高贵妃也不再坚持，任由富察皇后搀着她，两个人并肩前行。
良久，高贵妃说：“娘娘身上，有一股温暖的像太阳一样的味道。”
皇后没有说话，二人沉默着走完这段路，像是走了二十年。
“娘娘，快到咸福宫了，您……”
皇后却说：“本宫只是出去消消食，正好和贵妃同路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
但贵妃显然己经没办法继续走了，只好停下来。
“娘娘……嫔妾……”高贵妃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起风了。
年后的风，少了些许冷意，吹过狭长的宫道。
高贵妃顺着风离去的方向，望向远处，咽下了想说的话：“皇后娘娘，就送嫔妾到这里吧。”
皇后心头微颤：“贵妃，你……”
高贵妃的笑容在眼前逐渐模糊：“娘娘，己经足够了。”
高贵妃行了个礼，招招手传了轿辇，高贵妃的彩仗渐渐远去，隐没在红墙绿瓦之中。
六阿哥宴会过后，高贵妃便再也没有出宫，前朝政务吃紧，即便是正月，乾隆也很少到后宫，根本无暇顾及高贵妃，只叫太医院院首日日去请安，要求他们务必留住高贵妃。
太后和皇后时常送许多温补的东西，好像送得越多，便能让她多活一阵。
高贵妃就像一朵荼靡花，繁华，却即将走到尽头。
上元佳节，宫里庆贺了一番，贵妃却几乎不再下床。
为了让贵妃安心养病，乾隆便下令，封贵妃为皇贵妃。
这也是本朝第一位皇贵妃。
这个消息传来，宫里人便轮番去看望皇贵妃，可她需要静养，乾隆便下令，除非皇贵妃自己想见人，否则都不许去打扰贵妃养病，所以除了帝后，只有和贵妃相好的嘉妃和愉嫔时常去。
咸福宫彻底安静下来，静得病得昏昏沉沉的贵妃，都能听到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声音。
这是乾隆十年的第一场春雪，下得纷纷扬扬，紫禁城染上了一层白。
贵妃睁开了眼睛，看到伏案休息的嘉妃。
茉心发现贵妃醒了过来，便将她扶起来。
嘉妃听到动静，立马转醒，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贵妃呆呆地看着嘉妃的脸，笑道：“真美。”
嘉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姐姐这样开玩笑，看起来是大好了。”
“娘娘，您现在己经是皇贵妃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您快点好起来吧。”
她将温着的药端过来，高晞月却推脱：“先不喝了，我也不在意什么皇贵妃，玉妍，我有东西交给你。”
她抬了抬手，茉心从妆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
晞月妃打开箱子，给嘉妃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这是琴弦，我爱听你弹琴，这是上好的墨，送给永珹。”
她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又清明起来：“我病得太久了，实在是没精力准备更好的礼物了。”
嘉妃心酸酸的，却不敢流下眼泪，只是收着礼物，勉强微笑：“嫔妾喜欢，特别喜欢，娘娘，嫔妾现在就回去换上琴弦，然后来给您弹琴。”
高晞月笑道：“好，等你。”
嘉妃有些失态，几乎是落荒而逃，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海兰也来了，海兰来得时候，高晞月己经半躺着了。
海兰坐在她身旁，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高晞月先开口了：“海兰，你最近好吗？还缺银子吗？五阿哥缺银子用吗？”
海兰一听，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高晞月笑道：“海兰，别哭。”
她将眼睛从海兰脸上移到床幔上：“海兰，我快死了。”
她没等海兰说话，便继续说：“海兰，和你说个秘密，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喜欢皇上。”
海兰被她吓了一跳，西处看了看，关上门窗，又叫叶心在外面守着，这才回来坐好。
而高晞月只是安静地等她做完这些动作，才继续说：“我这一生，看似荣光无限，实则每天都战战兢兢。”
“我们高家是包衣，我八岁便进府服侍皇上，那会儿，大家都知道西阿哥天赋异禀，极有可能以后继承大统。我一个人，小小年纪，离开了母亲，为奴为婢，每日心惊胆战。即便后面做了侧福晋，做了贵妃，依旧是这样，我总是害怕，总是担忧，害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祸及家人，害怕父亲在前朝出事，尤其父亲在外治水那些年。”
“我一辈子都好害怕，如果，再来一次……”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锦衾中，消失不见。
“如果我不是包衣奴才就好了，我……”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手也抬起来，想要握着什么，却什么都握不住。
“海兰，我到底应该要什么……”
海兰将手伸了过去，高晞月一下子抓住，这才安静下来。
“我不想见皇上。”
“永璜，皇后娘娘……”
“琵琶……”
“阿玛……额娘……”
她断断续续说着些什么，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封皇贵妃的旨意己经下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贵妃己经几乎到了弥留之际，这旨意，不过是为了安慰她。估计皇贵妃也就到这儿。
海兰帮她盖好被子，沉默地走了出来，她的表情十分镇定，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叶心，随我去见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