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双阙

第2章 杏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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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烬双阙
作者:
鹤避诏
本章字数:
4608
更新时间:
2025-06-23

掖庭的雪混着煤渣,踩上去咯吱作响。萧令容蹲在枯井边,看着裴翊把杏脯砸进结冰的污水里。枯枝上的寒鸦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落的雪沫子落进井口,很快被底下蒸腾的腐气融成黑水。

“十二年前的杏脯早该霉烂了。”她拢了拢破旧的狐裘,呵出的白气遮住眼底狡黠,“除非有人年年往冷宫枯井里藏新货——就像往棺材里塞活人。”

裴翊的刀尖挑起块冻硬的果肉,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昨夜追查到的冷宫名录就揣在他怀里,泛黄的纸页上“萧氏令容”西个字被朱砂划了三道红杠——这是死囚的标记。刀柄上的云纹硌得他掌心发疼,就像十二岁那年握着娘亲冰凉的腕子。

“你五岁就进了掖庭。”他突然攥住她手腕,玄甲手套上的冰碴刺进她肌肤,“怎么认得我娘?”

萧令容疼得吸气,袖中却滑出半块玉佩:“那年孙公公把你娘拖进废殿时,我正躲在房梁上啃冻梨。”她指尖划过玉佩裂痕,青玉里血丝般的纹路在月光下蠕动,“她攥着这个,求我将来交给她儿子——说儿子颈后有块狼头胎记。”

裴翊手一颤,刀尖在冰面划出深痕。后颈突然火辣辣地疼,那里确实有块暗红胎记,形状像极了突厥狼图腾。昨夜挖开梅林断碑时,棺木里只有件染血的宫女服,领口处绣着歪歪扭扭的“淑”字。那针脚他认得,是娘亲教他缝补衣裳时的手法。

“你娘没入土。”萧令容突然凑近,呼吸带着杏仁苦味,“她的骨头在……”

嗖!

利箭擦着裴翊耳际钉入枯树,箭尾白羽簌簌震颤。二十步外的廊柱后,副将张成正在收弓,腕间包扎的白布渗着血——正是昨夜被弓弦割伤的位置。

“将军当心!”张成疾步奔来,皮靴碾碎井沿的冰棱,“这妖女最擅蛊惑人心!”

萧令容突然抓起把雪塞进裴翊掌心,冰水顺着指缝滴在玉佩上,竟浮出几行血字:“三更,冷宫灶膛。”字迹扭曲如蛇,像极了娘亲临终前在雪地上划的痕迹。

裴翊猛地擒住张成手腕:“谁准你放箭?”

“末将见这妖女要对将军不利……”

“滚去查清箭矢编号。”裴翊甩开他,铁青着脸提起萧令容后领,“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说谎的舌头。”

萧令容的棉鞋在雪地上拖出两道痕,像极了当年被拖进掖庭的娘亲。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将军不觉得奇怪?昨夜三殿下刚咽气,今早掖庭就有人急着灭口。”

冷宫的灶膛积着陈年灰烬,萧令容扒开碎砖时,裴翊的刀始终抵在她后心。北风卷着雪粒子从破窗灌进来,灶眼里未燃尽的柴火噼啪作响,炸出几点星火落在她散乱的发间。

“你娘在这儿给三皇子母妃熬过安胎药。”她突然抓起把药渣,焦黑的根茎混着发霉的桂皮,“知道为什么三殿下生来心悸?因为裴淑娘子天天往药里添杏仁粉。”

裴翊瞳孔骤缩。三皇子暴毙前的症状他再清楚不过——抽搐,干呕,指尖泛青,与杏仁中毒一模一样。刀尖不自觉地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顺着萧令容的棉衣洇开。

“胡说!”他喉咙发紧,“我娘是浣衣婢,怎会接近嫔妃药膳?”

萧令容转身握住刀刃,血珠滚在焦黑的灶台上:“因为她也怀着孩子啊。”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烫疤,疤痕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你娘被灌下落胎药那夜,我替她挨了管事嬷嬷的烙铁——她说孩子要是保不住,就让整个掖庭陪葬。”

裴翊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十二年里反复梦见的火场,突然有了新的画面——娘亲隆起的腹部,满地打翻的汤药,梁上孩童惊恐的眼。灶灰里突然露出截白骨,萧令容用柴棍拨了拨,挑出个缠着红绳的指骨:“掖庭老人都知道,怀了龙种的下场就是砌进灶台。你娘这根指骨,还是我趁孙公公喝醉时偷的。”

裴翊突然掐住她脖子按向白骨堆:“那你怎会活着?”

“我喂自己吃了这个。”萧令容从齿缝挤出粒蜡封的杏核,核壳上刻着歪扭的“翊”字,“鸩酒兑杏仁粉,以毒攻毒。”她舌尖卷着杏核咯咯响,“就像将军今早往井里倒的那壶酒——闻着是鹤顶红,喝着却是杏仁露。”

暗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张成的脸在窗外一闪而过,裴翊的刀比眼神更快,劈开窗棂时正削掉对方半片耳朵。血滴在雪地上绽开红梅,张成却捧着个瓷罐跪地高呼:“将军!末将找到鸩酒残渣了!”

萧令容趁机把指骨塞进裴翊掌心,贴着他战栗的耳垂呢喃:“现在信了?你娘和三皇子,都是被杏仁毒……”她突然干呕出声,喉间泛起熟悉的苦味。昨夜偷藏的杏脯在胃里翻腾,混着灶灰呕在雪地上,竟带着血丝。

裴翊盯着那摊秽物,突然想起三皇子咽气前的情景——东宫地毯上的血沫里,也粘着未化的杏仁碎屑。瓷罐里的残渣被风吹散,混着雪粒子扑在他脸上,竟有丝若有若无的奶香。

五更梆子响时,萧令容蜷在冷宫梁上数杏仁。裴翊临走前那一眼,让她想起幼时在掖庭见过的狼——那是种宁可咬断腿也要撕碎猎物的眼神。银翘从梁柱缝隙钻进来,汤婆子的暖意捂不热她冰凉的指尖。

“姑娘,裴将军派人封了御膳房。”小宫女踮脚递上油纸包,里头是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麻饼,“听说张副将屋里搜出包杏脯,和您昨夜吐出来的……”

瓦片突然哗啦作响。萧令容捂住银翘的嘴,看着张成猫腰钻进隔壁厢房。月光漏进破窗,照见他正往井里倒东西——是半罐青杏,果皮上还粘着御膳房的朱砂印。

“好戏开场了。”萧令容咬破蜡封,把最后粒杏仁塞进银翘嘴里,“明儿去尚食局讨碗牛乳,记住要温的。”她指尖蘸着雪水在梁上画圈,“杏仁毒遇热乳会泛蓝,就像三皇子吐在龙袍上的那摊。”

银翘被呛得流泪,却见自家主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梁下传来张成压抑的咳嗽声,混着井水结冰的咯吱声,在雪夜里格外清晰。萧令容摸出袖中玄甲令,令牌背面新添的剑痕正对着心口烫疤——那是今早裴翊按着她撞向灶台时留下的。

“该收网了。”她舔掉唇角的杏仁渣,听着远处传来马蹄踏碎冰凌的声响。裴翊的玄甲军正包围掖庭,而西墙根的狗洞里,谢瑢抱着从三皇子寝殿偷出的药方,指尖深深掐进“杏仁二钱”的字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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