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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的路，谢昀走得格外“纨绔”。
西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开道，马蹄踏在雨后微湿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避让。他端坐马上，宝蓝色锦袍在略显灰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下颌微扬，带着一股“老子回来了”的倨傲。
刚踏进王府侧门，王妃沈氏身边的大丫鬟春桃早己候在那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切：“世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娘娘听说您刚解禁就出府，担心得紧，让奴婢……”
“行了行了！” 谢昀不耐烦地挥挥手，翻身下马的动作略显夸张，仿佛牵扯到了“旧伤”，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一脸的不以为意，“本世子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不过是去醉仙楼喝了两杯，透透气！憋了这些天，骨头都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马鞭随意丢给身后的护卫，大步流星往里走，仿佛急于摆脱什么麻烦。
春桃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问：“那……殿下可用了膳？娘娘吩咐小厨房……”
“不饿！” 谢昀打断她，脚步不停，首奔王妃的栖梧苑方向，脸上却适时地堆起一层烦躁和无奈，“母妃呢？正好，本世子有事跟她说！”
栖梧苑内，沈王妃果然坐立不安，一见到谢昀进来，立刻起身迎上，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心疼：“昀儿！你这孩子！伤才刚好，怎么就往外跑？还去了那等……那等地方！” 醉仙楼的名声，显然让这位贵妇很不喜。
谢昀任由她拉着，脸上却摆出一副“我受够了”的委屈表情，反手抓住王妃的衣袖，声音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母妃！您就别念叨了！儿子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您看看，儿子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故意转了个圈，随即又苦着脸，唉声叹气，“可是母妃，儿子是真受不了了！府里待着闷，出去您又不放心，那些书……” 他嫌弃地撇撇嘴，“看着就头疼！您总念叨着请先生，拘着儿子读书考功名……这不是要儿子的命吗？”
沈王妃被他缠得没法，又心疼他“大病初愈”，语气软了下来：“那……那你想如何？总不能由着性子胡闹……”
“儿子想到法子了！” 谢昀眼睛一亮，仿佛献宝一般，将自己“考察”张夫子私塾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那地方的“偏僻”、“破旧”、“安静”，以及张夫子如何“迂腐”、“胆小”、“唯唯诺诺”。
“母妃您想啊！” 谢昀循循善诱，带着纨绔特有的“精明”算计，“儿子去那儿，一来地方清净，您放心！二来，那老头儿胆小怕事，儿子就算在他课堂上睡觉、玩蛐蛐儿，他也不敢放个屁！更不敢来烦扰您！三来嘛……”
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儿子隔三差五去点个卯，也算是在‘读书’了，堵了府里府外那些闲人的嘴！这岂不是两全其美？总比您真给儿子请个严厉的先生，天天拘在府里受罪强吧？”
沈王妃听着，秀眉微蹙。
儿子这算盘打得噼啪响，纯粹是去混日子躲清静。
她本能地觉得不妥，那地方也太破了些，配不上她金尊玉贵的儿子。
但看着谢昀那副“您要是不答应儿子就憋屈死了”的表情，再想到他额角那道浅粉的疤痕，心又软了大半。
“那……那夫子学问如何？可别误了我儿……”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哎呦母妃！” 谢昀立刻夸张地摆手，“学问？翰林院出来的，能差到哪儿去？够用了够用了！儿子又不指望考状元！再说了，儿子就是去应个景儿，又不是真去读书！您就放心吧！”
在谢昀的死缠烂打和“精妙”的纨绔逻辑攻势下，沈王妃最终无奈地点了头，只反复叮嘱要多带护卫，注意安全，不许在那边过夜云云。
谢昀自然是满口应承，哄得王妃转忧为喜。
于是，安南王世子谢昀“求学”静心斋的荒唐戏码，就此过了明路。
翌日清晨，王府那辆华丽张扬的马车，在西名魁梧护卫的簇拥下，准时停在了永宁坊那条僻静小巷的入口。
巷子太窄，车进不去。
谢昀一身更加骚包的月白色绣金线锦袍，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慢悠悠地下了车。
他脸上带着一种纨绔子弟踏入“贫民窟”时特有的、混杂着嫌弃和新奇的表情，在护卫警惕的环视下，踱步走向静心斋那扇半旧的木门。
李铭的消息显然很灵通，或者纯粹是来看热闹。
他带着几个狐朋狗友，也掐着点到了，挤眉弄眼地跟在谢昀身后。
张夫子早己恭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身形佝偻，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认命般的恭敬，对着谢昀深深一揖：“殿下……” 声音干涩。
“嗯。” 谢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折扇“唰”地一声合拢，指了指院内那间传出孩童稚嫩读书声的课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吵死了！本世子是来读书的吗？是来躲清静的！让他们都散了！”
语气蛮横，不容置疑。
张夫子身体一僵，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那些都是附近交不起太多束脩的贫寒子弟，是他这落魄私塾赖以糊口的根本。
“殿下……这……” 张夫子试图解释。
“嗯？！” 谢昀一个眼神扫过去，带着王府世子天然的威压，身后的护卫也适时地向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李铭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头儿！世子爷金尊玉贵，能来你这破地方是给你脸了！还不赶紧清场？难道想让这些泥腿子冲撞了世子爷不成？”
张夫子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深深地低下头，肩膀仿佛更佝偻了几分，声音沙哑：“是……老朽……这就去……”
他步履沉重地走进课室，里面很快传来他压抑着情绪、让孩子们提前散学的声音，以及孩童们失望不解的嘀咕声。
不一会儿，小小的院落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谢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摇着扇子，如同主人巡视领地般走进院子。
他挑剔的目光扫过院中简陋的石桌石凳，最终落在那间最大的、原本属于张夫子的书斋兼卧房上。
“就这儿吧！” 他用扇子点了点那间屋子，“收拾干净点！本世子要在这里……嗯，静心养性！”
他特意加重了“静心”二字，语气里满是讽刺。
张夫子默默无言，低着头，开始将自己的几卷书、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挪到旁边一个更加狭小、堆满杂物的偏房里去。
张夫子动作迟缓，带着一种暮年的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