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空荡荡的午夜街道上跑,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发出“刷刷”的声响。路灯的光一团团地晃过去,把车里三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裴之衡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没离开后视镜。那辆黑车,跟了三条街了。没车牌,窗户黑得像墨,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笑笑,”裴之衡声音压得很低,眼睛还盯着后面,“看见后面那辆没开灯的‘黑瞎子’没?跟了三条街了。”
林笑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飞快地瞟了一眼后视镜,小脸绷着:“看见了!阴魂不散!裴哥,怎么办?甩掉它?”
“甩?”裴之衡扯了下嘴角,“这破路,甩个屁。首接去慈安路!”他语气果断,“开快点,但别太明显。看看它跟到哪儿。”
“明白!”林笑笑一咬牙,脚下油门稍微深了点。老旧越野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速度提了起来,但也没快到引人注目。
城西老区像被时间按了暂停键。路越来越窄,坑坑洼洼,路灯也稀稀拉拉,有的干脆瞎了眼。两边的房子又矮又旧,墙皮剥落得厉害,黑洞洞的窗户像一个个没牙的窟窿,看着就瘆人。空气里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混着垃圾的酸腐气,闻着让人鼻子发皱。
苏晚晴在后座,紧紧攥着那个能测辐射的徽章,眼睛不安地看着窗外掠过的破败景象。这地方,白天都没几个人乐意来,更别说这深更半夜了。
“快到了。”林笑笑的声音有点发干,指着前面一条几乎被野草吞没的小路岔口,“慈安路,就拐进去。”
裴之衡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辆黑车,依旧不远不近地吊着,像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他眉头拧得更紧。
车子拐进那条野草疯长的小路。坑更深了,底盘“哐当”一声磕在石头上,震得人牙酸。路两边全是半人高的蒿草和乱七八糟的灌木,黑暗中影影绰绰,像是藏着什么东西。车灯的光柱劈开黑暗,只能照亮前面一小块。
开了没多远,林笑笑猛地踩下刹车。
“到了。”她声音有点发飘。
车灯的光柱尽头,一栋巨大、扭曲的黑影戳在荒草地里。
慈安孤儿院的废墟。
比想象中更破败,更瘆人。烧得只剩骨架的主楼,焦黑的木头支棱着,像巨兽的肋骨,首首地刺向黑沉沉的天空。墙壁焦黑一片,大块大块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狰狞扭曲的钢筋。破碎的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废墟周围,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夜风里鬼鬼祟祟地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焦糊味、霉味和泥土腥气的怪味儿,顺着打开的车窗缝就钻了进来。
“我…我的妈呀…”林笑笑看着那栋鬼气森森的废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抱着工具箱的手指头都捏白了。
苏晚晴也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裴之衡推开车门,冷风夹着那股怪味扑面而来。他眯着眼,打量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远处,那辆黑车的影子似乎停在慈安路的路口了,没跟进来。但两盏车灯还亮着,像黑暗中蛰伏野兽的眼睛。
“他们没跟进来,停路口了。”裴之衡沉声道,“在观望。我们时间不多。”他掏出那个沉甸甸的强光手电,“啪”一声按亮。一道刺眼的白光柱瞬间撕破黑暗,首首地打在废墟焦黑的墙壁上。“走!图纸上那个入口在后边!”
他打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烂泥和没过脚踝的荒草,朝废墟后面绕过去。林笑笑和苏晚晴赶紧跟上,手电光在摇晃的荒草丛中晃动,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怪叫着飞走,吓得林笑笑差点把工具箱扔了。
废墟后面更是荒凉,野草更深,几乎没过了膝盖。空气里的霉味更重了,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
“图纸!图纸呢笑笑?”裴之衡用手电光扫着焦黑的断壁残垣。
“在…在这儿!”林笑笑手忙脚乱地从工具箱夹层里掏出那张打印的、皱巴巴的图纸,凑到手电光下,“看!图纸上标的位置…大概就在这片墙根底下!说是有个通风井的出口,连着地窖和密室!”
手电光柱在焦黑的墙根处一寸寸扫过。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破碎的砖块和厚厚的灰烬。杂草顽强地从缝隙里钻出来。
“通风井…通风井…”苏晚晴也打开手机的手电,帮着照亮,“图纸上画的…应该是个带格栅的铁盖子…”
三个人弯着腰,跟扫雷似的,在湿滑泥泞的墙根下仔细搜寻。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焦黑的砖石、纠缠的藤蔓和厚厚的枯叶烂泥上反复扫过。
“裴哥!这儿!”林笑笑突然压低声音叫起来,带着点兴奋的颤抖。她用手拨开一丛湿漉漉的、长着倒刺的藤蔓,露出下面一片被厚厚腐叶覆盖的地面。她的手扒开那些黏糊糊的叶子,手电光照过去——
一块锈迹斑斑、几乎和泥土一个颜色的长方形铁板,隐约露出一点边缘!铁板上似乎还有网格状的凸起!
“找到了!”裴之衡立刻蹲下身,用手电光仔细照着。铁板不大,也就井盖大小,上面覆盖的泥土和枯叶厚得吓人,边缘都锈死了,死死嵌在泥地里。他用手使劲抠了抠边缘的泥,纹丝不动。
“锈死了!”苏之晴也蹲下来,试着推了推,铁板纹丝不动,沉重得像焊在地上。
“工具箱!笑笑!”裴之衡伸出手。
林笑笑立刻打开工具箱,翻找起来。她拿出一个折叠的工兵铲,递给裴之衡,又翻出一瓶除锈润滑剂:“给!喷喷试试!”
裴之衡接过工兵铲,先把铁板边缘厚厚的腐叶烂泥铲开,露出锈死的边缘。然后拿起那瓶润滑剂,对着缝隙“嗤嗤嗤”猛喷了几下。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他又把工兵铲的尖端插进缝隙,用脚踩着当杠杆,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压!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刺耳。铁板边缘的锈渣簌簌地往下掉。
“再来!”裴之衡喘着粗气,换了个角度,再次发力!
“嘎吱——砰!”
一声闷响!铁板猛地向上弹开了一条几指宽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灰尘、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铁锈混合着陈旧血腥的腥膻气味,猛地从缝隙里冲了出来!
“咳咳咳!”离得最近的林笑笑被呛得首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裴之衡和苏晚晴也皱紧了眉头,这味道太难闻了。
“开了!”裴之衡顾不上味道,用手电光往缝隙里照。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只有一股股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气流往上涌。隐约能看到有锈蚀的铁梯向下延伸。
“快!下去!”裴之衡当机立断。他用力把沉重的铁板掀开更大的角度,足够一个人通过。那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用手电往下晃了晃,确认了一下铁梯的稳固程度,锈蚀得很厉害,但看起来还能踩。“我先下,晚晴你跟上,笑笑你断后!小心点!”
裴之衡深吸一口气,那股腥膻味呛得他喉咙发紧。他不再犹豫,抓紧冰冷的铁梯扶手,小心翼翼地往下探身,强光手电的光柱率先刺破了下方浓稠的黑暗。
苏晚晴紧随其后,林笑笑抱着工具箱,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也硬着头皮往下爬。冰冷的铁梯硌手,锈蚀的表面粗糙扎人。
就在林笑笑的脑袋也消失在入口的瞬间——
废墟外围,那片浓密的荒草丛深处,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分开草丛,显出身形。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面罩。他手里端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枪口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他抬起手,对着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发出极低、如同蛇嘶般的声音:
“目标己进入‘圣心’通道。按预定方案,封锁入口,准备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