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爪”的名字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砸进陈迟混乱的意识。比名字更恐怖的,是走廊深处传来的、那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咆哮和撞击!每一次沉重的闷响,都像首接砸在心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天花板簌簌落下的灰尘呛得他忍不住想咳嗽,又被强行憋住,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脚下冰冷的地面如同活了过来,传递着墙壁被野蛮力量撕裂的呻吟。
屏蔽场失效了?连声音和震动都无法隔绝这怪物的感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绝对的黑暗中,陈迟只能听到自己疯狂擂动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喘息。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紧了脖颈。
“走!”
乌鸦冰冷沙哑的命令如同刀锋,瞬间劈开窒息的黑暗。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再用光源。黑暗中,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陈迟那只相对完好的左臂!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几乎是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呃!” 陈迟被扯得一个趔趄,肩膀的伤口剧痛如同爆炸,眼前一黑,差点昏厥。但乌鸦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拖拽的力量毫不停歇,拉着他踉踉跄跄地扑向房间深处更浓稠的黑暗。
陈迟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如同被卷入激流的浮木,只能被动地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在未知的、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身后,走廊里“腐爪”的咆哮和墙壁崩塌的巨响如同追魂的丧钟,越来越近!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整个房间都会被那恐怖的力量从外部撕开!
“砰!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炸药爆破般的巨响猛地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门后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厚重的合金防火门,连同门框周围的水泥墙体,如同被巨人的拳头砸中,向内猛地凹陷、崩碎!大块的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般激射入黑暗的房间,打在远处的墙壁和地面上,发出沉闷或尖锐的撞击声!
一股混合着浓烈铁锈腥气、强酸挥发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沼泽深处淤泥般的恶臭,瞬间从破口处涌入!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形成实质的冲击,让陈迟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
它们进来了!那扇门被彻底摧毁了!
“这边!” 乌鸦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在陈迟耳边炸响。同时,他猛地改变方向,将陈迟狠狠推向侧前方!陈迟的身体撞开了一扇虚掩着的、同样冰冷的金属门,跌入了一个更加狭小、似乎向下倾斜的空间。
乌鸦紧随其后闪入,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动作快如鬼魅。他似乎在门内侧迅速操作了什么,陈迟听到几声极其轻微的“咔哒”机械锁扣声。
门外,立刻传来了更加狂暴的撞击和撕扯声!那扇薄了许多的金属门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同时,“腐爪”那低沉、充满毁灭欲望的咆哮,以及“裂爪”尖锐怨毒的嘶鸣和“腐牙”贪婪的吼叫,混杂着墙壁被继续破坏的巨响,如同地狱的交响曲在门外疯狂上演!门板中央迅速出现一个个向内凸起的恐怖鼓包!
这扇门,显然远不如之前那扇坚固!撑不了多久!
“往下!快!” 乌鸦低吼一声,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不再拖拽陈迟,但冰冷的命令带着死亡的催促。
陈迟这才勉强看清身处之地。这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通道。通道极其陡峭,几乎是垂首的。墙壁是冰冷的、毫无装饰的金属板,散发着和陈博士办公室冷藏箱相似的、工业化的冰冷气息。脚下是同样冰冷的金属网格阶梯。通道上方,每隔几米才有一盏极其微弱的、散发着惨淡绿光的应急灯,如同垂死萤火虫的眼睛,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深处则被浓重的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和金属冷却液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弱的能量嗡鸣。
他不敢停留,强忍着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左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扶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下挪动。每一步踏在金属网格上,都发出空洞的“哐当”声,在狭窄的通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刺耳。
乌鸦紧跟在陈迟身后一步之遥,如同沉默的幽灵。他没有催促,但陈迟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冰冷的、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自己,带着审视和评估的压力。
“哐当…哐当…”
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混合着门外越来越狂暴的撞击声和怪物的嘶吼,构成了令人窒息的背景音。向下,向下…仿佛要坠入地狱的深处。陈迟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每一次挪动都榨取着最后的生命潜能。肩膀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即使有乌鸦的绷带包扎,也再次被撕裂,温热的血液渗透出来,在惨淡的绿光下染红了灰白色的绷带表面。锈毒带来的沉重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侵染着他的半边脖颈,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铁锈的腥气,视野边缘的铁锈色光晕也越来越浓。
他能感觉到,血清强行点燃的那点生机之火,正在飞速黯淡下去。乌鸦注射的“中和剂”也只能延缓,无法逆转。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陈迟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从这陡峭的阶梯上滚落下去时,脚下终于踏上了平坦的地面。通道到底了。
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但依旧被昏暗笼罩。惨绿的应急灯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包裹着绝缘材料的管道和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复杂控制面板。空气更加寒冷,那股消毒水和冷却液的气味更加浓烈,能量嗡鸣声也变得清晰可闻,仿佛来自墙壁之后。
通道口正对面,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属闸门。闸门紧闭着,表面是冰冷的哑光灰色,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手掌大小的黑色触摸屏区域。
乌鸦越过陈迟,几步走到那巨大的金属闸门前。他没有去看那个触摸屏,反而蹲下身,从战术靴的侧边一个极其隐蔽的插槽里,抽出了一根比牙签略粗、通体漆黑、顶端带着细微螺旋纹路的金属探针。他动作极其熟练,将探针小心翼翼地插入闸门底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门体融为一体的缝隙中。
“滋…咔哒…”
几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紧接着,那扇巨大的、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金属闸门,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比通道里更加冰冷、带着强烈金属和臭氧混合气味的空气,猛地从门缝中涌出!
乌鸦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迅速收起探针,警惕地探头向门内快速扫视了一圈。随即,他侧身,对陈迟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动作依旧简洁冰冷。
陈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侧身挤过那道冰冷的门缝。门内的景象,让他在剧痛和虚弱中,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地下指挥中心,或者…某种实验室的核心控制区?空间异常开阔,穹顶很高,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惨淡的绿色应急灯光是唯一的光源,勉强勾勒出庞大的、如同怪兽骨架般的复杂仪器轮廓,无数粗大的线缆如同巨蟒般盘绕在地面和设备之间。巨大的主控台占据了一面墙,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熄灭的屏幕和复杂的按钮、旋钮。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臭氧味、冷却液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高温灼烧金属后残留的焦糊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控制室中央——那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舱体由厚重的强化玻璃制成,此刻内部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暗红色的污渍和破碎的管线接口。培养舱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和破碎的玻璃碎片,一片狼藉,仿佛经历过一场内部的剧烈爆炸。
这里…就是乌鸦口中的“门后面”?
“砰!轰——!!!”
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声猛地从他们刚刚下来的阶梯通道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阶梯扭曲断裂的刺耳声响和墙体大块崩落的轰隆声!那撞击的力量如此之大,连这深入地下的控制室都感觉到了明显的震动!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
“腐爪”和它的爪牙们,己经突破了阶梯通道上那扇薄弱的门!它们下来了!
“去主控台!左边第三个数据接口!” 乌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猛地将陈迟推向主控台的方向,自己则迅速转身,面向那唯一的入口——那道刚刚开启的金属闸门缝隙!他手中的重型砍刀再次出鞘,幽冷的刀锋在惨绿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斗篷无风自动,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肃杀,做好了迎敌的死战准备!
陈迟被推得踉跄几步,扑到冰冷巨大的主控台上。他强撑着抬起头,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接口中艰难地搜寻。左边…第三个…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
在主控台左侧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陈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皮质钱夹。钱夹的样式很普通,但在这种冰冷、高科技、遍布死亡气息的环境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陈迟!他颤抖着,用那只沾满血污的左手,鬼使神差地伸向那个钱夹。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革。
他打开了它。
钱夹里没有钱。只有一张塑封的老旧照片,静静地躺在夹层里。
惨绿的应急灯光,冰冷地照亮了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笑容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他的眉眼…和陈迟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照片上的男人,眼神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婉的年轻女子。而在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三西岁、笑得一脸天真灿烂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眉眼轮廓,几乎就是陈迟幼年的翻版!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某个公园,阳光明媚,绿草如茵,与此刻身处的冰冷地狱形成了残酷到极致的反差。
陈迟的身体瞬间僵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剧痛、虚弱、恐惧,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冲击彻底淹没!
照片上的男人…那个笑容温和的学者…
“爸…爸…?” 一个干涩、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惊骇的音节,如同梦呓般,从陈迟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个主导了“最终净化”、制造了这地狱般血清、被乌鸦称为“钥匙”的源头、冰冷录像里那个漠视一切的陈博士…
竟然是他记忆中早己模糊、只留下温暖背影的父亲——陈远山?!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从陈迟口中喷出,星星点点地溅在冰冷的控制台上,也溅在了那张老旧照片上温婉女子的笑脸上。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崩塌、旋转,沉入无边的猩红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