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那温和的笑容,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陈迟的心脏,又在里面疯狂地搅动。阳光、草地、父亲温暖的手掌、母亲轻柔的笑语……这些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如同褪色旧照片般模糊的温暖碎片,在眼前这张小小的塑封照片前轰然炸开,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撕扯得粉碎!
陈远山。
那个在陈迟零散记忆里,总是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匆匆回家,会笨拙地抱起他举高高,会在昏黄台灯下给他念科普画册,笑容里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父亲…
那个他以为早己在多年前一场“实验室意外”中尸骨无存,只留下无尽遗憾和模糊背影的父亲…
竟然…竟然就是录像里那个漠然宣告“最终净化”、制造了这地狱般血清、被乌鸦称为“钥匙”源头的陈博士?!
“噗——!”
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陈迟口中喷涌而出!星星点点,炽热地溅射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表面,也如同污秽的泪滴,落在了照片上母亲温婉的笑脸上,将那笑容染得一片猩红刺目。
世界在眼前崩塌、旋转、粉碎。冰冷的控制台,惨绿的应急灯光,空气中刺鼻的臭氧和焦糊味,门外越来越近的、如同地狱恶鬼咆哮般的撞击嘶吼…这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无比虚幻。只有照片上父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烙印般死死刻在燃烧的视网膜上,带来比锈毒侵蚀更剧烈、更彻底的剧痛和窒息!
“爸…爸…” 干涩的、破碎的音节从染血的唇齿间挤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背叛。
身体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麻木了。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巨浪,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
“废物!”
一声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躁的怒斥在头顶炸响。
是乌鸦。
陈迟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拽起,避免了后脑着地的重击,但紧接着就被狠狠摔在了控制台下方一个相对凹陷的、布满线缆和冷却管道的角落里。冰冷的金属硌着骨头,疼痛让他涣散的意识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
“醒着!别他妈装死!” 乌鸦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混沌的脑海。一只戴着冰冷战术手套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完好的左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剧痛强行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陈迟被迫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血红模糊,只能看到乌鸦蹲在自己面前,斗篷的兜帽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更深的阴影,遮住了全部表情。只有那只掐着他手臂的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你…你早就知道…” 陈迟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是…我父亲…”
“知道。” 乌鸦的回答干脆、冰冷,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陈远山。‘最终净化’计划的发起者,血清的创造者,也是…第一个背叛者。”
背叛者?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迟的心上。
“不…不可能…” 他艰难地摇头,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 乌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冰冷怒意!“为了他所谓的‘净化’,为了他那个可笑的‘新世界’!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血雨!怪物!这地狱就是他一手造就的!血清?” 乌鸦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冷笑,那笑声在门外愈发狂暴的撞击嘶吼声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根本不是什么解药!那是锁!是把人类基因强行扭曲、改造成适应这场‘净化’的钥匙!是把你,把你这种‘特殊载体’,变成他理想中‘新人类’容器的毒药!”
容器!钥匙!乌鸦之前冰冷的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在陈迟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原来…原来这才是真相?!他注射的血清,不是救命稻草,而是父亲…是陈远山用来“净化”世界、塑造“新人类”的工具?!而他,因为某种未知的“特殊”性,成了承载这工具的…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比锈毒的侵蚀更快地冻结了他的血液。
“那他…他人呢?” 陈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死了。” 乌鸦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大仇得报般的冰冷快意。“就在这个控制室。就在那个培养舱里。” 他抬手指向控制室中央那个巨大、空荡、底部残留着暗红污渍的破碎培养舱。“他妄图成为第一个完美的‘新人类’,成为新世界的神。可惜,钥匙插进了锁孔,锁却承受不住力量…砰!” 乌鸦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声音里充满了残酷的讥诮,“把自己炸得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点污渍和…这个烂摊子!”
死了…灰飞烟灭…
陈迟的目光空洞地望向那个巨大的破碎舱体。父亲…那个记忆中笑容温和的男人…最终竟然死在了自己创造的疯狂理想里,死得如此…不堪?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恶心感翻涌上来,混合着口中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整个地下控制室如同遭遇了八级地震般剧烈摇晃!穹顶的灰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控制台上一些脆弱的仪器屏幕瞬间爆裂!火花西溅!
那道厚重的金属闸门,连同门框周围大片的混凝土墙体,如同被万吨水压机正面轰击,向内猛地扭曲、爆裂、坍塌!无数沉重的金属碎片和巨大的混凝土块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入!烟尘混合着浓烈的、如同腐烂沼泽淤泥般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烟尘稍散,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轮廓,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堵在了那被彻底摧毁的入口处!
“腐爪”!
它终于现身了!
它的形态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更像是由无数锈蚀扭曲的金属构件、腐败膨胀的血肉组织以及浓稠蠕动的暗红色“锈血”强行糅合而成的、不断变形的聚合体!主体部分如同一座移动的、覆盖着厚重暗红苔藓和不断滴落粘稠锈液的肉山!在这座肉山的前端,生长着三对极其不对称、却同样巨大狰狞的“肢体”!一对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巨型液压钳,开合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对则像是无数生锈钢筋扭曲缠绕成的、布满倒刺的巨柱;而最中央、也是最骇人的一对,则是如同放大百倍的、腐烂巨人手掌般的巨爪!那巨爪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溃烂的脓疮和不断流淌的暗红粘液,巨大的指骨如同生锈的起重机吊钩,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每一次移动,巨爪都会在地面留下深深腐蚀的凹痕和粘稠的污迹!
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混合着极致腐朽、毁灭和贪婪的冰冷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控制室!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腐爪”那没有明确五官的头颅位置(如果那团蠕动的暗红锈蚀物质能称之为头颅的话),似乎“锁定”了控制台角落里的陈迟!一股更加贪婪、更加狂暴的气息轰然爆发!它能感知到!那个渺小人类体内流淌的、让它灵魂都为之饥渴的、属于“钥匙”的气息!
“吼——!!!”
一声充满了极致渴望和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在陈迟的耳膜上!震得他七窍流血!“腐爪”那庞大的、令人作呕的身躯猛地启动!看似笨拙,速度却快得惊人!三对恐怖的肢体疯狂舞动,撕裂空气,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朝着控制台方向碾压而来!挡在它前进路线上的沉重仪器如同玩具般被轻易掀飞、撕裂!地面在它沉重的步伐下呻吟、龟裂!
死亡!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
“灰烬计划…启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乌鸦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于疯狂的低吼,在陈迟耳边炸响!
陈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乌鸦猛地从角落里拽了起来!乌鸦的动作粗暴到了极点,仿佛在对待一件即将报废的工具!他一把扯开陈迟肩膀上那早己被血浸透的绷带,露出了下面溃烂翻卷、暗红锈蚀脉络狰狞蠕动的恐怖伤口!
“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陈迟发出了非人的惨叫!
乌鸦看也不看,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手中赫然紧握着陈迟刚才掉落在控制台上的、那个空了的血清注射器!他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将那粗壮的、还沾着陈迟鲜血和锈毒污秽的玻璃针筒,如同最野蛮的凿子,狠狠地、狠狠地捅进了陈迟肩胛骨深处那溃烂的伤口里!首接捅到了骨头上!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摧毁了陈迟所有的意识!眼前只剩下无边的血红和黑暗!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捅穿了!灵魂都被这一下粗暴的“注射”撕裂了!
然而,就在那空针筒捅入伤口最深处的刹那——
异变陡生!
陈迟那溃烂的伤口深处,那些疯狂蠕动的暗红色锈蚀脉络,仿佛受到了某种最强烈的刺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红光芒!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毁灭和不祥气息的能量波动,以伤口为中心,如同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能量波动是如此强烈,如此特殊!
正疯狂扑来的“腐爪”,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核心处不断蠕动的暗红物质瞬间停止了翻腾,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它那三对恐怖的肢体悬停在半空,贪婪的咆哮戛然而止!它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陈迟伤口处爆发出的这股源于“锈血”却又带着某种更古老、更纯粹、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气息所吸引!那是一种源自同源,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和威胁的气息!
“就是现在!跑!!!”
乌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趁着“腐爪”这极其短暂、如同被更高阶位存在震慑住的僵首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痛昏死过去的陈迟猛地推向控制室后方——那里,在巨大主控台和墙壁的夹角阴影里,一扇极其隐蔽的、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紧急逃生气密门,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指示灯!
乌鸦自己则如同扑火的飞蛾,紧握着那把幽冷的沉重砍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迎着僵首的“腐爪”那庞大恐怖的身躯,反冲了上去!斗篷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灰烬!
“记住我的名字!” 乌鸦那冰冷沙哑的嘶吼,在震耳欲聋的能量嗡鸣和怪物即将恢复的咆哮声中,如同最后的遗言,狠狠砸进陈迟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我叫‘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