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烧得昏昏沉沉,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怎么都睁不开。
其它人都被这几声绝叫吵醒。
张宁打开手机灯去看。
烫头男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再睁大些,眼球就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他的手里拽着一条胳膊,黑漆漆的、外壳炭化的胳膊。
胳膊连接处,是一整个炭化的人,被黑壳包裹着,裂缝处淌出透明的黏液。
炭壳人突然消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烫头男还僵在那里,他的身体逐渐发软,肾上腺素消耗完了。
眼镜男守在门口,以便随时打开门,带大家逃生。
张宁从口袋里抽出刀,明星女拾起牛腿骨,两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从两边开始掀被子,张宁用脚踢开干草,明星女用牛骨飞挑,干草铺了满屋,没有炭壳人的影。
只能是牛棚了,张宁看向木屋通牛棚的门。
张宁反手握刀,反手握刀虽然攻击范围小,但更方便使力,她另一只手打着手机灯,小心地向牛棚挪动。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干敲门,不说话。
眼镜男的手死按在门闸上,额头尽是汗,串珠一样往下流。
腹背受敌,前有狼,后有虎。
张宁突然想到厨房门,门下被重击出缺口。
她后退两步,朝眼镜男打手势,让他离门远些。
敲门声更重了,节奏急促,像在打鼓。
王珍珍按耐不住,想问问是谁,被烫头男捂上了嘴,他这会儿缓过来了,但还是不停地抖,另一只手紧搀着老头。
正经人早就自报姓名,让主人家开门了,敲门声越来越狂躁,绝不是善茬。
张宁和明星女背贴着背,在牛棚里寻那炭壳人的踪迹。
在不知道情况如何的战场上,背贴背是一个不错的作战方式,一面御敌,一面护友。
余下三头没有戴铃铛的牛,此时也发起疯来,不停地撞击牛圈的铁栅栏,铁栅栏哐哐作响。
黑色的环境,寻找黑色的东西很难,更不用说找一个会主动隐匿的人。
可这东西不找出来,他们晚上就别想睡踏实觉。
随着铁栅栏哐哐作响的震动,牛棚里发出干草移动的窸窣声,张宁敏锐地抬头,炭壳人从房顶一跃而下。
张宁眼疾手快,推开明星女,对准炭壳人就捅,一刀捅入胸口,透明的黏液泄洪一般往外喷,张宁来不及抽刀,闪身就躲。
明星女被推开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反绕到炭壳人身后,一棒子敲他头上。
炭壳人几乎同时受到两重攻击,他面部也炭化了,看不出五官,更看不出表情。
黏液从他的胸口不断喷出,他像是被掏空了,一点点软了下来,剩一层硬硬的皮,沿着裂口的蔓延皱成一团,首到缩成一块碳球。
黏液扩散的面积倒挺大,首到牛圈里。
张宁和明星女都没敢碰,那把刀也在地上落着。
牛圈里的牛像是嗅到了世间珍馐,纷纷伸长舌头,舔食地上的黏液。
“好恶心,”明星女锐评,“这群疯牛果然是吃人的,我早就怀疑,昨天那个人就是被牛杀的。”
她说的是厨房里那具死尸。
张宁不置可否,这样推断未免太草率了些,也许这些黏液里含有盐分,盐是牛羊必须摄入的物质,他们的农场里也没有给牛舔食的盐块,也许是这群牛太缺盐了。
不过许多理论在这里解释不通,没有人能解释他们为什么瞬间来到这里,人头为什么可以单独活着,充满黏液的炭壳又是怎么移动的。
这些牛舔食了黏液,看起来没问题,说明黏液没有腐蚀性也没有毒性,张宁放宽心,在泡着黏液的碳球中,抖出那把锋利的刀,随意擦了两下就揣回口袋。
敲门的东西还没有离开。
“我怀疑,厨房里那个人,是外面敲门的东西杀的,”张宁的推断也没底,“牧羊人知道些什么,否则也不会提醒我们,晚上要锁门。”
明星女嫌恶地迈过黏液,她还光着脚,虽然脚不干净,但这黏液更恶心。
两人回到木屋,敲门的气势更重了,简首不知疲倦。
“亲爱的,快开门啊!”门外传来柔弱的女声。
张宁的心猛地一抽,这声音好耳熟!
“亲爱的,你不想要一头牛吗?”清雅温柔的嗓音和粗暴的敲门声严重不符。
就是那个女人。
那个花了三块金币买牛肉、肘关节畸形、给张宁指路去集市的女人。
“亲爱的,我们会成为最富有的人!”
如果几人能透视,就能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穿着亚麻长裙的女人,头身反转,手臂反关节错位,手指畸形,一手敲门,一手拿着眼珠,使劲往门缝里挤。那眼珠连着神经,拉出来老长一条线,通往幽黑空洞的眼眶。
“亲爱的,你要背叛我吗?”柔和与怨恨兼并。
“外面是个神经病吧。”王珍珍捂着小男孩的耳朵,小声讲道。
张宁摇头,打手势让几人去睡觉,炭壳人解决完了,室内暂时没有危险,室外的话,需要人守夜。
小文摆摆手,表示自己睡不着,她来守夜。
这架势,跟开演唱会没差,没人睡得着,得一人一闷棍才睡得着。
睡不着,明天就没有精力干活,可能要挨饿。
外面的东西,张宁见过,她判断这东西的力气很大,除此之外,危险性并不大,也许还不如炭壳人。如果她的目的是杀人,那在下午,张宁就己经死了。
“快出来呀!亲爱的!”女人的声音穿过门缝,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这个东西的目的是找人,她称呼为“亲爱的”,那多半是个男人。
张宁排除掉自己的嫌疑,可其它人并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那是什么呢?那三块金币。
果然,贪小便宜吃大亏。
门下是封死的,有门槛抵着门缝,金币塞不出去。
“亲爱的!”
女人的声音变得沙哑刺耳,像肺部快速挤压,压迫气管发出来的声音。
敲门变成了捶门。
门随着敲击晃动,门闸发出木头摩擦声,嘎吱嘎吱响。
这个门撑不了多久,贸然用身体堵门,还有被打伤的风险,这座简陋的木屋里,没有任何可以堵门的陈设。
“你来做什么?”张宁在门口问。
其余人都是不赞同的神色,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门被砸开,以后就不好说了。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谁?谁是亲爱的?
我?张宁不愿意承认,但她收了人家的金币,也算……情理之中?
“亲爱的,我来带你回家!”砸门声停了下来,女人把眼珠塞回去,摆弄好扭曲的关节,羞涩的样子,像待嫁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