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驶离村口的黑色轿车里,石一龙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
“喂,阿彪。”
“那个周洲回来了,住在他家租的红砖房。”
“给我盯紧点,查清楚他这几天都见了谁,干了什么。”
“特别是…看看他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老实’。”
“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县里领导那边也透点风过去……”
“就说…这个大学生,可能对上次拆迁的事儿,还有点‘想法’。明白吗?”
“明白,龙哥!您放心,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咱们的眼皮子!”
电话那头传来阿彪恭敬又带着凶悍的声音。
石一龙挂断电话,看着窗外被他牢牢掌控的村庄景色,冷哼了一声:
“毛头小子…最好别给我玩花样。”
与此同时,周洲回到王强家破败的小院,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花生米,递给还在后怕的王强一颗,自己捏碎一颗,眼神却异常坚定。
“强子,”
他看着王强。
“把你藏着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石一龙那辆黑色轿车扬起的尘土还没完全落下,王强家破败的小院里,空气却像凝固了一样沉重。
王强靠在斑驳的土墙上,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惊吓让他脸色还没恢复过来。
他看着周洲冷峻的侧脸,又想起自己那被毁了田、活活气死的爹。
还有这些年自己和老娘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的日子。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首起身,眼神变得异常决绝。
“洲哥,你等等!”
王强声音发紧,他快步走到门口。
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把耳朵紧紧贴在粗糙的木门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远处隐约的狗吠和风声,一片死寂。
他还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扫视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外面泥泞的小路。
确认再三,连只野猫都没有。
他这才像做贼一样迅速缩回头,“砰”地一声关紧门,还下意识地上了门栓。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的冷汗让衣服紧贴着皮肤,冰凉。
“洲哥……”
王强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
“我信你!我把我攒的东西,都给你!”
他不再犹豫,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盖着脏兮兮塑料布的鸡笼旁。
他费力地把鸡笼挪开,露出下面一块松动的青砖。
他用手指抠开砖块,从下面掏出一个用好几层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上面沾满了泥土。
王强把布包捧到周洲面前。
他一层层剥开油布,露出里面几样东西。
几张泛黄的纸、一个老旧的按键式录音笔、还有一小块染着深褐色污迹的破布。
“这是……”
周洲皱眉,拿起那几张纸。
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了日期、地点、人物和事件,详细得令人心惊。
哪年哪月哪日,石一龙手下谁谁谁,在哪个沙场,打伤了哪个不肯签字的村民……
哪次“征地”,补偿款被克扣了多少,签字的是谁代按的手印……
甚至还有砂石场往哪条河沟偷排废料的具体时间和目击者!
“这是我爹…还有我,偷偷记的。”
王强声音哽咽,“不敢写太多,怕被发现。”
周洲又拿起那个老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嘈杂的背景音,接着是石一龙那嚣张跋扈、带着浓重乡音的嗓门:
“……打断条腿算个屁!老子赔得起!”
“李副那边打点好了,屁事没有!”
“告诉那些泥腿子,再敢挡老子的财路,下次就不是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录音的背景里,似乎还有模糊的惨叫声和哀求声。
最后,王强拿起那块染着深褐色污迹的破布,手抖得厉害。
“这是我爹…被他们推搡倒地时,刮破衣服留下的……上面的血…是我爹的……”
他再也说不下去,眼圈通红。
周洲一件件翻看着这些带着血泪和屈辱的证据,脸色越来越沉。
他知道石一龙恶,但没想到恶得如此肆无忌惮!
这些证据,加上他自己拍到的污染照片和砂石场保安的对话录音,足以把石一龙和他的保护伞一起送进地狱,判个无期都算轻的!
“好!好得很!”
周洲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证据重新包好,放进自己贴身的背包夹层。
“强子,你立了大功!这些东西,就是钉死石一龙的棺材钉!”
就在这时,院墙外。
一个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根的瘦小身影,正屏住呼吸,将耳朵死死贴在土墙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上。
屋内的对话,尤其是石一龙在录音笔里嚣张的声音和王强那带着哭腔的控诉,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周洲和王强对此毫无察觉。
“洲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强抹了把脸,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丝不安。
周洲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凝重而急促:
“杨叔,是我,周洲。”
“东西拿到了,非常硬!”
“石一龙暴力拆迁、伤人致残、行贿官员、污染环境、垄断市场……”
“人证物证链初步完整,录音、血衣、原始记录都有!”
“分量足够重!”
电话那头,杨振华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
“小周,你确定安全?证据可靠?”
“非常可靠!来源绝对可信,是深受其害的苦主多年隐忍收集的,和我查到的能互相印证。”
周洲语气斩钉截铁。
“好!”
杨振华的声音透着一股力量。
“你做得很好!我马上联系张书记!他就在市里开会。”
“你准备一下,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上午,我安排你和他首接见面!”
“地点我来定,保证安全。”
“你把所有证据原件和备份都带上,当面交给他!”
“记住,只交给张书记本人!”
“明白,杨叔!”
周洲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有这位分管政法的张书记介入,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等您消息。”
挂断电话,周洲看向一脸紧张又充满期待的王强。
“成了!市里管政法的张书记会亲自接手!”
王强眼睛猛地一亮,激动得嘴唇哆嗦:
“真…真的?洲哥,有…有希望了?”
“有!”
周洲用力点头。
“而且希望很大!强子,坚持住,就快看到曙光了!”
王强重重地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悲壮的希望。
然而,就在院墙外不远处的柴草垛后面。
那个刚刚偷听的黑影,正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脸上的一道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