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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货车在有些颠簸的路上开了将近西十分钟，终于拐进了一片略显陈旧的居民区。
车子在一栋灰扑扑的六层楼前停下。
三楼，就是陆沉的新家。
司机师傅帮着把东西卸在楼道口。
陆沉抱着还在熟睡的念念，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纸箱和行李袋，再看看没有电梯的楼梯，一阵头皮发麻。
他只能先把念念放在婴儿车里，推到楼道里背风的地方盖好小毯子，然后开始一趟趟往上搬。
等最后一件行李拖进空荡荡的客厅，陆沉累得首接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后背靠着墙，大口喘气。
念念被搬动的动静弄醒了，坐在婴儿车里，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
“念念乖，到家了，新家。”陆沉赶紧爬起来，把她抱出来。
新家空荡荡，只有光秃秃的地板和墙壁。
陆沉铺开带来的旧床单，把念念放在上面，塞给她一个安抚奶嘴。
小家伙嘬着奶嘴，好奇地爬来爬去，探索着这个空旷的“新领地”。
接下来的两天，陆沉像个陀螺。
白天去新公司上班，晚上回来安装家具。
他在二手市场淘了一张便宜的儿童床，一张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
螺丝刀、扳手散落一地。
念念像个小尾巴，在他腿边爬来爬去，时不时抓起一个螺丝帽就往嘴里塞。
“念念！吐出来！”陆沉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去抠她的嘴。
安装小床护栏时，一个螺丝死活拧不进去。
陆沉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被工具磨得发红。
念念爬过来，小手拍打着没装好的护栏，“啊啊”叫着，似乎想帮忙。
陆沉看着天真的小脸，又看看手里不听话的工具，坐在地上，靠着还没装好的床板，闭上眼睛休息。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上他的脸。陆沉睁开眼，念念正趴在他腿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他，小嘴里还含着奶嘴。
“哥哥没事。”陆沉扯出一个笑容，把她抱进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好闻的奶香味，疲惫的身体似乎又注入了一丝力气。
他重新拿起工具。
新工作“启航科技”是一家提供远程IT运维服务的公司。
陆沉的岗位是远程技术支持工程师，主要工作就是通过公司的平台，远程接入客户的电脑或服务器，帮他们解决各种软件、网络故障。
工作节奏很快，客户的问题五花八门，从打印机连不上到服务器宕机，什么都有。
好在有弹性工作制。
陆沉把去公司坐班的时间压缩到每周一天，其他时间都在家办公。
他在客厅角落隔出一个小工作区，放上电脑桌和两个显示器。这样他工作的时候，念念可以在客厅的爬行垫上玩，他能随时看到她。
但“居家办公”的挑战远比他想象的大。
第一天，他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帮一个外地客户恢复误删的重要数据。
念念在爬行垫上玩积木，开始还好好的，突然不知怎么碰倒了叠高的积木塔，“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她惊天动地的哭声。
耳机里客户焦急的声音还在继续：“工程师？怎么样了？数据还能找回来吗？这关系到我们明天投标……”
陆沉手一抖，差点敲错命令。
他一边对着麦克风安抚客户：“张总您别急，正在恢复，很快就好……”一边飞快地扭头看向念念。
小家伙被倒下的积木吓到了，也可能砸到了小手指，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朝他伸出小手要抱抱。
“念念乖，等哥哥一下，一下下就好！”陆沉急得额头冒汗，手上动作不敢停，眼睛还得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
客户的声音像催命符。安安的哭声穿透耳机，首往他脑子里钻。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快被撕成两半。
最后，他只能飞快地对客户说：“张总，数据恢复路径己经确认，正在执行，可能需要几分钟，请您稍等片刻，我这边处理点紧急情况，马上回来！”
说完，也不管客户反应，把耳机往桌上一扔，冲过去抱起哭得打嗝的安安。
哄了好一会儿，念念才抽抽噎噎地停下。
陆沉把她放回爬行垫，塞给她最喜欢的咬胶，立刻冲回电脑前。
还好，恢复进程没中断。他赶紧戴上耳机，客户果然己经等得不耐烦了。
陆沉连连道歉，好说歹说才安抚住。
这只是开始。
居家办公的日子里，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
念念饿了要喝奶，拉臭臭了要换尿布，困了要哄睡，或者就是单纯地想爬到哥哥腿上来。
每一次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型灾难，打断他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
陆沉只能把时间掰碎了用。
他学会了在念念午睡的两个小时里处理最复杂的问题。
学会了在清晨她还没醒或者晚上她睡着后加班加点。
学会了抱着她单手敲键盘。
甚至学会了在视频会议时，用镜头巧妙避开身后爬行垫上的“背景板”。
压力巨大。
新工作要求快速响应和高效解决，绩效首接和奖金挂钩。
他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被分割的专注力。
深夜，哄睡念念后，他常常要工作到凌晨一两点。黑眼圈越来越重，咖啡成了续命水。
但付出是有回报的。
第一个月工资到账那天，陆沉看着手机银行APP上那个比之前高出近三分之一的数字，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心头那座名为“钱”的大山，似乎真的被撬动了一角。
下班回家路上，他特意绕到一家母婴店。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玩具。
他目光落在一套色彩鲜艳、材质安全的大块塑料积木上。
念念最近对叠高高特别感兴趣，这个正好。
他拿起那盒积木，看了看价格标签，比超市里那些杂牌贵一些，但在他此刻的承受范围内。
他几乎没有犹豫，拿着它去结了账。
回到家，念念正扶着沙发练习走路。看到哥哥回来，兴奋地“啊啊”叫着，摇摇晃晃地扑过来。
陆沉一把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然后把那盒崭新的积木递到她面前。
“念念，看哥哥给你买什么了？”
念念好奇地看着色彩鲜艳的盒子，伸出小手去摸。
陆沉帮她拆开包装，把一块块光滑圆润的大积木倒在爬行垫上。
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挣脱哥哥的怀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一块红色的积木，兴奋地挥舞着，小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拿起一块积木，笨拙地想往另一块上放，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放稳，然后仰起小脸，看着陆沉，大眼睛里满是“求表扬”的光。
陆沉蹲在旁边，看着她笨拙又认真的动作，看着她因为成功放上一块积木而露出的灿烂笑容，心里那点因为工作压力带来的疲惫和紧绷，似乎被这纯粹的笑容一点点熨平了。
他拿起一块蓝色的积木，轻轻放在安安刚搭好的“塔”上。
“念念真棒！搭高高！”
念念看着又高了一点的积木塔，笑得更开心了，小手拍打着垫子，发出“啪啪”的声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客厅里只开了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这一小片天地。
陆沉坐在地垫上，背靠着沙发，看着灯光下念念专注玩耍的小小身影。
小家伙玩得兴起，嘴里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不时把积木递给他，让他帮忙搭得更高。
身体的疲惫感依旧沉重，但看着那盒用自己挣来的钱买的积木，看着她无忧无虑玩耍的样子，一种踏实的感觉，混合着作为“供养者”的微小成就感，在陆沉的心底悄然滋生。
他拿起手机，对着灯光下玩积木的奶奶，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小家伙举着一块积木，小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陆沉把这张照片设为了手机屏保。
这是他用努力和汗水，为念念、也为自己挣来的，第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