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
夜里两点多,陆沉被一种异样的燥热和细弱的哼唧声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摸索着按亮床头灯。
昏黄的光线下,念念小脸通红,鼻翼急促地翕张着,小嘴微张,发出难受的哼唧,身体不安地扭动。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瞬间跑光。
他伸手探向念念的额头,滚烫!
高烧!
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手忙脚乱地翻身下床。他翻出电子体温计对准念念的额头。
“嘀嘀嘀——”
体温计发出尖锐的蜂鸣。陆沉凑近一看屏幕:39.8℃!
他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办?!退烧药!对,退烧药!
他记得苏晚晴给的护理要点上写过,超过38.5℃要用药。
他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塑料袋里找到了一瓶婴儿用的小瓶布洛芬混悬液。
他颤抖着手拧开盖子,对着说明书,用里面自带的小吸管抽了0.5ml。
念念哭闹挣扎得厉害,小脑袋左右摇摆,药水根本喂不进去,大部分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上。
陆沉急得满头大汗。
他抓起手机打车!必须去医院!
深夜的打车软件地图上代表车辆的图标寥寥无几。
他手指哆嗦着输入社区医院地址,点击呼叫。
系统转着圈,冰冷的提示音反复响起:“当前呼叫车辆较少,请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念念的哭声越来越弱,变成一种嘶哑的呜咽,小身体烫得吓人,呼吸又急又浅。
陆沉看着怀里蔫蔫的小脸,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等不了了!
他一把抓过沙发上的薄毯,将念念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顾不上换衣服,他穿着睡觉的T恤和短裤,赤脚套上球鞋,鞋带都没系,抱着那滚烫的小身体就冲出了家门。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
他冲下楼,站在空旷无人的街边。
街道死寂一片,别说出租车,连个鬼影都没有。
念念在他怀里,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
不能等了!一秒钟都不能等了!
陆沉咬紧牙关,把裹着安安的毯子又紧了紧,确保不会漏风。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双腿,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风夹着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他喘着粗气,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火烧火燎。
怀里念念的呜咽声越来越微弱。
“念念!别睡!坚持住!马上到医院了!”陆沉嘶哑地喊着,不知道是在鼓励孩子,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把孩子抱得更紧,用尽全身力气迈开步子,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他终于看到社区医院那熟悉的、在雨夜中亮着灯的招牌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踉跄着冲进急诊大厅,值班护士台后面坐着的,赫然是苏晚晴。
她似乎也刚处理完什么,正在低头记录。
“苏护士!”陆沉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剧烈的喘息。
他浑身湿透,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狼狈不堪地冲到护士台前。
双手颤抖着把怀里滚烫的襁褓递过去,“念念!安念念高烧!39度8!喂药喂不进去!她…她没声音了!”
苏晚晴抬起头,看到陆沉和他怀里孩子的情形,脸色瞬间凝重。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绕过护士台,动作利落地接过安安。
手指触碰到孩子滚烫的皮肤,她的眉头紧紧锁住。
“跟我来!”她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抱着安安快步走向旁边的急诊处置室,“小刘,准备退热贴、冰袋、温水擦浴!通知值班医生!”
陆沉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
处置室里,明亮的灯光下,苏晚晴的动作快而有序。
她迅速解开襁褓,再次测量体温——39.9℃。
她一边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安安的额头、脖颈、腋下、腹股沟,进行物理降温,一边冷静地吩咐旁边的年轻护士准备药物。
她掰开念念的小嘴,用小滴管极其精准地将退烧药一点点滴进去,手法娴熟轻柔,念念虽然难受地皱眉,却没有剧烈挣扎。
陆沉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每一次念念难受的哼唧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
值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了瞳孔、听了心肺,询问了发病情况。
苏晚晴在一旁快速而清晰地补充着她观察到的细节。
初步判断是高烧,惊厥风险很高,需要观察和持续退烧。
物理降温配合药物终于起了作用。
半个多小时后,安安的体温开始缓慢下降,小脸虽然还红。
但呼吸没那么急促了,也不再发出难受的呜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处置室。
陆沉一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看到安安终于安稳睡去的那一刻,骤然断裂。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处置室冰凉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坐下去,瘫坐在墙角的地板上。
冰冷的地面透过湿透的裤子传来寒意,他却感觉不到。
头沉重得像灌了铅,眼皮有千斤重。
处置室里柔和的灯光在他视野里旋转模糊,苏晚晴和护士低声交谈的声音,听不真切。
他歪着头,脸颊贴着冰冷的墙壁,意识迅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温暖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身上。
陆沉猛地一个激灵,从深沉的昏睡中惊醒,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念念!”
“别动。”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陆沉这才看清,自己还坐在墙角的地上,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薄薄的、洗得发白的蓝色绒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毯子不算厚,但隔绝了地面的冰冷,带来一丝暖意。
他抬起头,撞进苏晚晴平静的眼眸里。
她己经脱了手套,正弯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冒着热气。
“念念体温降到38.5℃以下了,睡得还算安稳。给她补了点水。”苏晚晴把水杯递给他,“你怎么样?喝点热水。”
陆沉愣愣地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
他低头看着身上这条旧毯子,再看看灯光下苏晚晴柔和却难掩疲惫的脸。
显然,她一夜没合眼。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感激和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心头,堵在喉咙口,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握着那杯热水,滚烫的温度透过纸杯熨帖着他冰凉的手心,也一点点熨平了他心底那惊魂未定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