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尔的意识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画面,而是气味——那种混合着汗臭、酒精与廉价香粉的气味,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油腻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艾希尔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在加里南码头最阴暗的巷子里。
三个醉醺醺的水手围着她,他们身上的朗姆酒味混合着海腥气,熏得她眼睛发疼。最可怕的是,这个场景如此熟悉——正是三个月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我...我哥哥马上就来..."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水手们哄笑起来,黄板牙间喷出恶臭的酒气。
"你哥哥?那个瘦得像竹竿的小子?"领头的红胡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你?"
艾希尔想挣扎,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重复着那晚的动作——她拼命向后缩,首到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
粗糙的墙面磨破了她的衣衫,碎石扎进皮肉的痛感如此真实。
当红胡子满是老茧的手扯开她的衣领时,她绝望地闭上眼。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再睁眼时,她站在自家渔屋的镜子前。镜中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衣服。
艾希尔颤抖着抚摸锁骨处的淤青,那是昨晚红胡子留下的。
她的腰侧还有一道未愈的刀伤,稍微活动就会渗出血丝。
"艾希尔?你还好吗?"
哥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艾希尔慌忙拉高衣领。"没事!"她听见自己用轻快的语气回答,"就是被贝壳划了下手。"
镜中的自己熟练地系好围巾,遮住所有伤痕。
这个动作她己经重复了三个月——每次哥哥问起,她都会笑着说"不小心摔的"、"被鱼钩刮的"、"码头木板上的钉子划的"。谎言像渔网上的绳结,一个接一个,织成密不透风的伪装。
场景突然扭曲。
这次她站在鱼市角落,怀里抱着刚捡来的牡蛎。
几个大孩子围过来,为首的男孩一脚踢翻她的篮子。"听说你晚上在码头'做生意'?"他咧嘴笑着,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多少钱一次啊?"
牡蛎散落一地,被他们故意踩得粉碎。艾希尔蹲下去捡,却被人揪着头发拎起来。疼痛让她的视线模糊,但更痛的是耳边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听说是自愿的..."
"为了钱呗..."
"她哥哥知道吗..."
艾希尔咬破了下唇。
她多想尖叫着说出真相——那晚她只是去给生病的哥哥找药,那三个水手把她拖进巷子时,她哭喊得喉咙出血。
但最终她只是沉默地捡着破碎的贝壳,就像捡拾自己破碎的尊严。
"真恶心。"缺牙男孩往她头发上吐了口唾沫,"脏货。"
赛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告诉你哥哥?怕他去找那些人拼命?怕他被打死?"恶魔般的低语带着海藻的腥气,"你做得对,他确实弱得可怜。"
艾希尔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站在海边悬崖上。
脚下是漆黑的礁石,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窃笑。
她手里攥着那条蓝裙子——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完好衣物,如今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迹和污渍。
"跳下去。"赛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跳下去就解脱了。你哥哥也不用再为你拼命了。"
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垂死的蓝蝴蝶。艾希尔向前迈了半步,悬崖边的碎石滚落深渊,许久才传来回响。
她想起哥哥昨晚回来时脸上的淤青——他肯定又去码头找活干了,那些混混从来不会让他好过。
"艾希尔..."
幻觉中哥哥的声音如此清晰。她回头看见十岁的艾蒙多站在身后,小男孩手里捧着两个捡来的海螺。
"给你。"记忆中的哥哥笑得腼腆,"听说把海螺放在耳边,能听见妈妈的声音。"
现实的神殿中,被绑在石柱上的艾希尔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争辩。束缚她的绳索深深勒进手腕,渗出细小的血珠。
更深层的梦境里,艾希尔站在渔屋的油灯前。
哥哥正在熟睡,消瘦的脸颊上还挂着白天的伤痕。
她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动作小心得像对待易碎的贝壳。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她对着熟睡的哥哥轻声说,"不是因为你弱小,而是因为...你为我战斗得己经够多了。"
梦境开始崩塌,但艾希尔不再恐惧。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那些淤青会消退,疤痕会淡去,但保护哥哥的决心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她的手说的:"大海教会我们,最柔软的蚌壳里,藏着最坚硬的珍珠。"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神殿时,艾希尔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但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因为在梦境的最后,她看见自己把那条染血的蓝裙子洗净晾干,重新穿在了身上。
裙摆上的补丁是她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结实得能经得起任何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