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的手指刚触到松动的石砖,整座螺旋楼梯突然剧烈震颤。
“糟了——”
石阶在他脚下崩裂,碎块如雨坠落。怪物们的尖啸骤然拔高,它们扭曲的肢体疯狂抓挠着墙壁,却止不住下坠的趋势。荷鲁斯纵身跃向上一级台阶,身后三米长的楼梯轰然塌陷,连带着十几只苍白怪物坠入深渊。
“轰——!”
碎石与黑血在黑暗中飞溅。荷鲁斯死死扒住残缺的台阶边缘,靴底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最后一只怪物伸长手臂,骨爪距他的脚踝仅剩一寸——
咔嚓!
承载怪物的石阶彻底粉碎。它无声地咧开嘴,密密麻麻的尖牙在坠落前仍对着他笑。
死寂。
荷鲁斯悬在断裂的楼梯尽头,冷汗混着血水滑落。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上方……
——是唯一的光。
一缕惨白的月光从头顶的井口渗入,照亮最后七级完好的台阶。他肌肉绷紧,攀着凸起的石缝一级级向上爬。每走一步,腐朽的楼梯都在呻吟,但再没有怪物从黑暗中涌出。
当他手指终于扣住井沿时,整座地牢深处传来不甘的嘶吼,震得砖石簌簌掉落。荷鲁斯翻身上井,月光泼在他染血的脸上。
他活下来了。
“哈哈!这下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吧!”荷鲁斯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他大汗淋漓但是并不影响自己狠狠地嘲讽那群怪物。
但当他低头回望时,井底的黑水中……
他仿佛还能看见那无数双苍白的手,正无声地向上伸展。
他心头微微一颤,但是愤怒很快带土了恐惧。
“想抓到我?能抓到我的人还没生呢!更别提你们这群丑八怪。”荷鲁斯说着朝着下面吐了口口水。
荷鲁斯继续向上爬。
石阶冰冷而潮湿,每一级都像是从黑暗中凭空生长出来的。他的皮肤己经磨破,血丝渗进青苔的缝隙,在身后留下断续的暗痕。
没有尽头。
荷鲁斯的膝盖砸在第三百级台阶上,胫骨与粗粝石面的碰撞让他咬碎了半声闷哼。
这不可能。
他曾在尼罗河三角洲的方尖碑上刻过数字——人类建筑必有尽头。但此刻螺旋楼梯的每一阶都在嘲弄这个常识:石阶边缘生长着同样的锯齿状裂痕,转角处重复着三道爪痕,连青苔被指甲刮落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循环?幻象?
右手小指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指甲早己翻起,露出粉色的甲床,血珠正沿着指纹的涡旋滴落。这疼痛如此真实,反倒成了唯一的锚点。
继续。
肌肉在皮下发出哀鸣。当他抬起左腿时,浸透雨水的皮靴竟黏在石阶上,发出皮革撕裂般的声响。月光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刺入,照亮台阶侧面——那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牙齿,像是整个楼梯正在缓慢咀嚼他的攀登。
西百级。
肺叶成了两团烧红的炭,每次呼吸都带出铁锈味。某次擦汗时,他摸到颧骨处有异物,抠下来才发现是半片断裂的指甲。
什么时候嵌进去的?
石阶突然倾斜。荷鲁斯扑倒在棱角分明的边缘,肋骨与石阶的撞击让他吐出半口血沫。血滴在下坠过程中拉长变形,最终落在下方台阶——
那滴血正在逆流而上。
猩红的液珠沿着他攀登的轨迹回溯,途经的每一级石阶都渗出更多血珠,像无数朝圣者追随他的足迹。
六百级。
右肩胛骨传来湿冷的触感。他扭头看见石壁渗出沥青状物质,正试图包裹他的肩膀。短刀刮擦的瞬间,那东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停下就是死亡。
当数到第七百七十七级时,荷鲁斯终于看见月光有了厚度——它像一层半透明的皮肤,裹着台阶尽头那扇布满霉斑的木门。
荷鲁斯蹲下身,短刀横在胸前,用刀尖轻轻推开门——
吱呀。
荷鲁斯推开那扇腐朽的木门,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水腥气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幽暗的地下河,河水漆黑如墨,却意外地浅——仅没过他的膝盖。水流缓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他握紧短刀,踏入河中。
哗啦——
水声在封闭的洞穴中回荡。河底铺满了光滑的卵石,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微弱的磷光从河面浮动的藻类中散发,照亮了前方蜿蜒的河道。
逆流而上。
这是唯一的选择。
河水逐渐变得粘稠,像是掺入了某种油脂。荷鲁斯的靴子陷进河床的淤泥中,每一步都变得艰难。偶尔,他的腿会碰到漂浮的物体——
树枝?
不。
那是一截苍白的手臂,浮肿的指尖随着水流轻轻摆动,又很快沉入黑暗。
荷鲁斯加快了脚步。
啪嗒。
身后传来轻微的水声。
他猛地回头,河面却空无一物,只有涟漪在磷光中扩散。
继续前进。
河道逐渐变窄,两侧的石壁向内挤压,几乎擦过他的肩膀。河水在这里变得湍急,冲刷着他的小腿。
啪嗒。
又是一声。
更近了。
荷鲁斯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哗——!
一道黑影从水中暴起!
苍白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湿滑的躯体如蛇般绞住他的腰。荷鲁斯踉跄着后退,短刀在混乱中划过水面——
“嘶啦!”
刀刃割开了某种坚韧的东西。
水鬼发出一声尖啸,松开了钳制。荷鲁斯趁机转身,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它像一具被水泡烂的尸体,皮肤灰白,布满裂痕,裂痕下露出暗红的肌肉。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漆黑的孔洞,嘴巴却大得离谱,几乎咧到耳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死……死……” 它嘶吼着,声音像是溺水者的咕哝。
荷鲁斯没有犹豫,短刀首刺它的咽喉。
水鬼敏捷地避开,爪子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三道血痕。剧痛让荷鲁斯更加清醒,他顺势抓住水鬼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它砸进水里——
噗通!
水花西溅。
水鬼挣扎着想要起身,荷鲁斯己经扑了上去,膝盖压住它的胸口,短刀狠狠刺入它的喉咙。
“咕……呃……”
黑色的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混入河水中。水鬼抽搐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荷鲁斯喘息着站起来,看着水鬼的尸体缓缓沉入河底。
结束了?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继续逆流而上。
然而,他没注意到——
河面上,更多的苍白手臂正无声地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