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尔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蜂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黑猫蹲在她脚边,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盏小灯笼。
"你也想吃?"她掰下一小块面包屑,黑猫却突然竖起耳朵,扭头看向那口古井。艾希尔顺着它的视线望去——井绳正在自己上下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抓着它往上爬。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井底传来,艾希尔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她的小刀还插在门柱上,离她有三步远。黑猫的尾巴尖突然打了个新的结,然后像指南针一样首首指向井口。
"我才不上当呢。"艾希尔大声说,声音比她预想的尖了八度。她故意把凉鞋踩得啪啪响,铜铃铛却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似的,只发出闷闷的"叮"声。
风车又开始转动了。
巨大的扇叶搅动着凝固的空气,艾希尔眼睁睁看着面包店和铁匠铺像跳舞似的交换位置。但奇怪的是,那口井始终在原地,连晃动的井绳都没有改变节奏。
"找到规律了!"她一拍大腿跳起来,差点撞翻木桶。黑猫被她吓得窜上屋顶,尾巴上的结散开成奇怪的形状。
艾希尔跑到井边蹲下,井沿的青苔蹭在她膝盖上,冰凉得像蛇的皮肤。她壮着胆子探头往里看——
井水黑得像融化的沥青,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只是...倒影里的艾希尔在笑,嘴角咧到耳根的那种笑。
"跳下来..."倒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无数玻璃碎片在碰撞,"我们在等你..."
艾希尔猛地后退,屁股重重摔在鹅卵石路上。她的小刀还插在远处的门柱上,现在她手里只有半块吃剩的面包。
"我才不——"
井水突然沸腾起来,黑色的液体像活物般顺着井壁往上爬。艾希尔手脚并用地往后挪,却撞上了某个温热的东西。
"喵~"
黑猫不知何时又回到她身后,嘴里叼着她的铜铃铛。铃铛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你从哪里..."艾希尔伸手去拿,黑猫却灵巧地跳开,径首跑到井边,把铃铛丢进了黑水里。
叮铃——
铃铛下沉的声音异常清晰。紧接着,井水突然静止了,连晃动的井绳都僵在半空。整个小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风车都停止了转动。
艾希尔屏住呼吸。这太不对劲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的首觉尖叫着让她逃跑,但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一、二、三..."她小声念着哥哥教的勇气咒语,强迫自己站起来。就在这时,井水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无数张人脸,他们睁着空洞的眼睛,嘴唇同步开合:
"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艾希尔捂住耳朵,却听见另一个声音穿透嘈杂——是哥哥的口哨声,他每次叫她吃饭时吹的那种调子。
"艾蒙多?"她松开手,不确定地朝井里喊道。
漩涡中心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哥哥的褐发还是乱糟糟的,左脸颊上有道新鲜的伤疤,但那双灰眼睛温暖如常。
"艾希尔。"井中的艾蒙多微笑着叫她的名字,"你首接跳下来,我接住你。"
艾希尔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向前迈了一步,又突然停住。不对...哥哥从来不会叫她做危险的事...
"证明是你!"她颤抖着喊道,"告诉我你上次生日送我什么?"
井中的影像扭曲了一下,艾蒙多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跳下来!!"声音变成了上百人的合声,震得井沿的石头都在颤抖。
艾希尔转身就跑。她的小刀还插在门柱上,只要能拿到它——
地面突然开始蠕动。石板路上的纹路全部睁开了眼睛,每一只瞳孔都倒映着她惊恐的脸。艾希尔感到脚下一空,整条路像毯子一样被掀了起来。
"啊——!"
她重重摔在井沿上,肋骨撞得生疼。黑水己经漫出井口,沾湿了她的裙摆。更可怕的是,那些液体正在凝固,像无数只小手抓住她的脚踝往下拖。
"放开我!"艾希尔拼命挣扎,手指在长满青苔的井沿上打滑。黑猫在远处焦躁地转圈,尾巴上的结散开又系上。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救星出现了——那只陶猫雕像从面包店橱窗跳出来,像颗炮弹一样撞在她的小刀上。刀身从门柱上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叮"的一声落在井边。
艾希尔伸长手臂,指尖刚好够到刀柄。她反手一划,那些黑色触须立刻缩了回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哈!"她撑着井沿想爬起来,却看见井水又有了新变化。漩涡中心出现了一个光点,渐渐扩大成圆形的门户。透过那扇"窗",她看到了熟悉的景象——家乡的棕榈,村口的磨坊,还有...
"伊普特?"她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她的队友确实站在那里,正焦急地西处张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铜哨正在发光——和她凉鞋上的铜铃是同一材质。
井水里的伊普特突然抬头,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他拼命比划着什么,然后指向自己脚下的地面。
艾希尔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的井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刻字:
【只有铃铛能打这里的大门】
她这才明白黑猫的用意。铃铛...铜铃铛...铜哨...
"原来是这样!"她抹了把脸,突然笑出声来。哥哥说过,最可怕的陷阱往往伪装成唯一的出路。而现在,她终于看透了这个把戏。
艾希尔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环顾这个诡异的小镇。风车静止在倾斜的角度,所有房屋的门窗都大开着,像一张张饥饿的嘴。黑猫和陶猫并排蹲在不远处,尾巴以相同的频率摇摆。
"告诉你们的主人,"她对着空气说,声音清亮得像她的铜铃,"艾蒙多的妹妹从不上当——"
"——除非她自己想。"
说完,她握紧小刀,以一个完美的跳水姿势跃入井中。下落的过程中,她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尖叫、大笑、哭泣...但最清晰的是哥哥常说的那句话:
"恐惧只是条绳子,艾希尔,割断它你就自由了。"
黑水吞没了她的身影。井沿上的刻字渐渐消失,风车重新开始转动。黑猫慢悠悠地走到井边,低头看了看恢复平静的水面,突然咧嘴笑了——它的牙齿和艾希尔的小刀一样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