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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乱葬岗。残破的墓碑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枯树虬枝伸展，如同鬼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草木腐烂的味道，还有一种若有若无、深入骨髓的阴冷，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李源蜷缩在一座半塌的旧坟后面，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墓碑。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部的疼痛，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汗水浸透了破烂的灰布褂子，紧贴在身上，被夜风一吹，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他竖起耳朵，像只受惊的兔子，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异响。远处，隐约还能传来疤脸刘那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和怨毒的嚎叫，以及高个子劫修压抑的呻吟。暂时安全了？李源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太清楚劫修的睚眦必报了。
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反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现在，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后知后觉地漫上来，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张破布包裹还在，仅剩的一块下品灵石也还在。这微不足道的收获，是用命换来的。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用几层油纸仔细包裹的杂粮饼子。这是他的晚饭，也是明天的早饭。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用唾沫艰难地润湿，再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咀嚼着。干硬的饼渣刮擦着喉咙，带来一种粗糙的饱腹感，暂时压下了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坟茔间的空隙，像无数亡魂在低泣。李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下一步。城里是绝对不能回去了，疤脸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尽快离开青岚坊市的地界，越远越好。可是，去哪里？身无分文，没有灵根，在这残酷的修真界，哪里才是他这种蝼蚁的容身之处？
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时！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离他不远的一处低洼荒草丛里传来！非常轻微，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李源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握紧了袖中那根沾血的毒木刺，手心里全是冷汗。
是野狗？还是……追兵找过来了？！
月光似乎亮了一些，惨白的光线勉强穿透稀疏的树影，落在那片晃动的草丛上。借着微弱的光，李源看到一个人影，正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在草丛里蠕动！那人穿着一身深色的短打，背上似乎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深色的液体正不断洇湿他身下的土地。他爬得很慢，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压抑的痛苦呻吟，显然伤得极重。
是那个高个子劫修！他竟然拖着一条几乎被废掉的腿，追到了这里！
李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求生欲和狠戾取代。他绝不能被发现！一旦让对方发出信号，引来疤脸刘，他必死无疑！
高个子劫修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边可能有人。他停止了爬行，艰难地抬起头，浑浊而充满痛苦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试图找到李源的藏身之处。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呼救，又怕惊动了什么。
李源的心沉了下去。不能再等了！他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毕露！
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墓碑的掩护，伏低身体，利用坟包和荒草的阴影，朝着那个蠕动的身影，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潜行过去。他的动作轻得像猫，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泥土或枯叶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毒木刺冰冷的尖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对准了目标的后心。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五步…三步…一步！
高个子劫修似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想要回头！
太迟了！
李源如同扑食的恶虎，骤然暴起！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臂，那根淬毒的硬木刺，带着破开空气的微弱尖啸，狠狠捅下！目标精准无比——对方暴露的脖颈侧面！
“噗——！”
利器刺穿皮肉，切断血管和气管的声音，在寂静的乱葬岗里显得格外清晰、瘆人！
“嗬…嗬嗬……”高个子劫修的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中爆发出极致的痛苦、惊愕和无法置信！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下去，再无声息。浓稠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迅速浸透了身下的荒草和泥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
李源大口喘着粗气，半跪在尸体旁边，握着木刺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那迅速失去生机的面孔，看着那双空洞地望着惨白月亮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杀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感觉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窒息。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颤抖着手，开始在高个子劫修身上摸索。动作僵硬而笨拙，带着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恐惧。很快，他从对方怀里摸出一个同样干瘪的钱袋，里面只有零星的几块碎灵石，比他还穷。腰间挂着一个粗布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散发着劣质油脂味的肉干，还有一截硬邦邦的粗盐块。
李源毫不犹豫地将碎灵石和肉干、盐块塞进自己怀里。这是他应得的战利品，是他活下去的资本。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一座无名的荒坟，望着头顶那轮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月亮，大口喘息。
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饥饿、寒冷、恐惧、还有杀人后的冰冷麻木感交织在一起。他只想闭上眼，哪怕只睡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