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淡淡的笑意,在肖伟业看来,简直比发火还要让人心里发毛。
他认识的小徐厂长,从来不会做无用功。
既然早就料到胡应强会来这么一手,那肯定也准备好了后手。
“厂长,那……咱们怎么办?”
“就这么让他拖着?”
“答应给那些汽修厂的货呢?就不给了?钱也不赚了?这可是拿来买他这厂长位子的,要不他指使马从军纵火的事一传出去,他还想干这厂长?”
徐牧野端着搪瓷缸,走到窗边。
窗外是厂区里那棵老槐树,枝叶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急。”
“他想拖,就让他拖。”
徐牧野转过身,看着一脸焦急的肖伟业。
“你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给你找个活儿。”
肖伟业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拍着胸脯。
“厂长,你吩咐!”
徐牧野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从今天起,你什么都别干。”
“每天就去齿轮厂门口蹲着。”
“什么时候去?”
“就挑他们厂里女青工下班的点。”
肖伟业愣住了。
“啊?”
“去那干嘛?看姑娘?”
徐牧野摇了摇头。
“你老婆孩子都有了看个毛线。”
“你就往那一站,看到有年轻小伙子来接女朋友的,你就凑上去。”
“跟人家聊。”
“聊什么?”肖伟业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徐牧野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
“就跟人说,他们厂的胡应强厂长,生活作风有问题,专门喜欢搞厂里的女青年。”
“提醒那些小伙子,看好自己的对象,别被他们厂长给惦记上了。”
这话一出,肖伟业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他呆呆地看着徐牧野,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这也太损了吧!
这简直就是往人家的祖坟上刨土,还是当着全村人的面刨。
“厂长……这……这能行吗?”
“胡应强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徐牧野笑了。
“他要是派保安赶你,你就走。”
“他要是想动手,你就跑。”
“你跑得那么快,他们追不上。”
“记住,只跟那些来接女朋友的小伙子说,别跟其他人瞎咧咧。”
肖伟业咽了口唾沫,感觉后背有点凉飕飕的。
他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接下来几天,将会过上一种怎样鸡飞狗跳的生活。
但他看着徐牧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行!厂长,我明白了!”
“保证完成任务!”
……
接下来的几天,齿轮厂门口,多了一道奇怪的风景线。
每天下午五点,下班铃声一响。
肖伟业就跟上班打卡一样,准时出现在齿轮厂大门斜对面的电线杆子底下。
他也不闹事,就靠在那,嘴里叼着根草根,眼神在出厂的人群里,特别是那些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身上扫来扫去。
起初两天,没人搭理他。
第三天,他终于逮着个机会。
一个穿着海魂衫的小伙子,骑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正满脸幸福地等着自己的女朋友。
肖伟业不紧不慢地凑了过去。
“兄弟,等对象呢?”
那小伙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干啥?”
肖伟业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兄弟,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外传。”
“你们厂那个胡厂长,你了解不?”
“胡厂长,怎么了?”
“嗨,不是个好东西啊!”
肖伟业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跟你说,他这人,就喜欢对厂里的年轻女工下手。”
“我这都是为你好,提醒你一句,让你对象离他远点。”
那小伙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接下来的两天,同样的话术,肖伟业跟三四个不同的小伙子,重复了三四遍。
一时间,齿轮厂的年轻男工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个可怕的谣言。
胡应强,知道了。
他气得在办公室里,把一个暖水瓶摔得粉碎。
“妈的!哪来的疯狗!”
他立刻让保卫科的人去赶人。
保卫科长老刘带着两个保安,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
可肖伟业比猴还精,一看到穿制服的过来,拔腿就跑,眨眼就没影了。
老刘他们连根毛都没抓到。
胡应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不是跑吗?”
“我就不信他能跑出海阳市!”
“你们拿相机把他拍下来,相片洗个百八十张的,跟各个单位的保卫科都说一声,看见人就给我抓。”
他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徐牧野的后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绝。
肖伟业确实没在厂门口出现了。
他转战了。
第二天傍晚,齿轮厂的单身职工宿舍区,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带着几分贱兮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宿舍区。
“注意了!注意了!”
“齿轮厂的兄弟姐妹们,都注意了!”
“我叫肖伟业,红旗汽修厂的。”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想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肖伟业不知从哪搞来一个铁皮大喇叭,就站在宿舍楼下,对着楼上的窗户,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们的厂长胡应强,不是人!”
“他利用职权,欺骗女工感情!”
“据不完全统计,受害女青年,多达数十人!”
“请大家擦亮眼睛,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女朋友!”
“抵制渣男厂长,从我做起!”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宿舍区都炸了锅。
一扇扇窗户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那个举着大喇叭的疯子。
风言风语,像是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齿轮厂的每一个角落。
胡应强的脸,彻底绿了。
“去!给我把他抓回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
胡应强在办公室里咆哮着,抓起桌上的东西,见什么砸什么。
他叫了厂里最能打的几个青工,去逮肖伟业。
可肖伟业滑得像条泥鳅。
他跟这帮人打起了游击战。
今天在东边宿舍楼喊两嗓子,人一来,他就窜进旁边的小树林。
明天在西边食堂门口露个脸,人一追,他就骑上自行车跑得无影无踪。
胡应强被他折腾得焦头烂额,血压都上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齿轮厂,传到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