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竟被逗得大笑起来,方才那点故作姿态的威严瞬间荡然无存,他大手一挥:
“好!好小子!既然咱纪王殿下胆识过人,求知若渴,那便随朕进来开开眼吧!”
话音刚落,李世民当先便朝那神秘的拱门走去。
李慎心头一跳,喜滋滋地赶紧跟上。
拱门外,随侍的宦官宫女们齐齐止步,垂手恭立,没有半分逾越。
唯独李世民、心腹内侍张翰,以及被临时特批“开眼界”的李慎三人,踏入了这片对于大唐皇宫而言、绝对机密的“禁区”。
行走在禁区内略显空旷的通道里,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某种焦糊和硫磺混杂的味道。
李慎嗅了嗅鼻子,胸有成竹地对着前头父皇的背影压低声音道:
“父皇,儿没猜错的话,这禁地深处……鼓捣的怕不是那‘火药’吧?”
“哼!”不提还好,这一提,如同点着了李世民心中憋闷多时的那股无名火。
他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瞪了李慎一眼,那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亏你小子还好意思在这里嬉皮笑脸提‘火药’!朕可是亲眼见识过你那工坊里玩意儿的神威!”
他指着不远处一扇紧闭的铁门,显然里面就是目标所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朕早就下旨,命他们将从你府兵营带回来那宝贝火铳,好生仿制!结果呢?时日也不算短了吧?里面那帮家伙!”
李世民越说越气,痛心疾首地首拍自己大腿:
“做出的东西,要么哑了火,要么干脆打喷嚏般‘噗嗤’一声就炸膛散架了,要么就是软绵绵打不出百步远!”
“简首没一把能端得上台面,看得过去的!”
他咬着牙,怒瞪着那扇门,仿佛要瞪穿门板,将里面一群不争气的工匠拖出来打板子。
那气呼呼的样子,像是花了重金买了件赝品古玩,懊丧之情溢于言表。
李慎一听,先是夸张地眨了眨眼,随即摇着头,脸上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调侃的笑意:
“哟呵~父皇,这……这听着可有点不太应该啊!您手底下征召的能工巧匠,那都是西海之内万里挑一的好手!”
“论经验,论传承,怎么着也应该比儿臣府里那些自己摸索出来的‘野路子’强上不少才对劲儿啊?”
“哼!能工巧匠?优秀?”李世民嗤笑一声,那神情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气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一提这群‘宝贝疙瘩’,朕就觉得心口堵得慌!罢了罢了,懒得提了,说多了朕肝儿疼!”
他像是要把这口闷气使劲儿咽下去似的,挥了挥衣袖,“到了,你自己看吧!”
说话间,三人己经穿过几条隐秘的通道,来到了禁区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占地颇广、类似后花园的空旷场地。
只是这“花园”毫无诗意,场地上杂乱地立着几间粗糙搭建的工棚,各种工具材料堆放得满地狼藉。
工棚里人影攒动,工匠们忙得晕头转向,捶打声、争论声、偶尔的爆炸闷响交织在一起,颇有几分鸡飞狗跳的架势。
突然,一名正埋头捣鼓铁管的工匠眼角余光瞥见了李世民一行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手里的铁锤差点砸在脚面上!
“参……参见陛下!”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其他工匠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慌乱地涌出工棚。
众人乌泱泱地在李世民面前跪倒一片,齐声高喊:
“参见陛下!”
人虽多,声音却发虚,透着股没着没落的劲儿。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他们汗津津的脸庞和满是烫伤、铁锈痕迹的粗糙双手。
再看看这满场狼藉却毫无进展迹象的工场,脸色越来越沉,如同夏日暴雨前堆积的乌云。
他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块冰:“朕想知道,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东西做得……怎么样了?”
他话音落下,场上顿时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炉火燃烧的呼呼声清晰可闻。
工匠们跪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脑袋死死抵着地面,肉眼可见地,他们的后颈衣领都迅速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虽然天气还未完全转暖,他们额头上却都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紧张抽动的脸颊流进衣领里,神色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惶恐。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有一个工匠头目硬着头皮,颤巍巍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
“启……启禀陛下……火铳……火铳的仿制……”他用力吞了口唾沫,像是要把干涩的喉咙润开:
“难……难点还是在,在这枪……枪管上!甭管我们试了多少种配比,熬了多少宿,锻造了多少遍……它……它就是不经炸啊!”
“砰——一下就裂了,散……散架了!”说到最后,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
另一个工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冒不冒失了,急忙接口,语气斩钉截铁:
“对对对!陛下!我们反复推敲琢磨过了!这……这症结要么出在枪管选用的精铁硬度和锻打淬火工艺上!”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巨大决心,猛地抬高声音,要把“锅”彻底甩出去:
“要么!要么就绝对是这火药配方本身有问题!嗯!肯定就是火药配方不对路!才逼得我们枪管子扛不住!定是配方的问题!”
他说完还重重地点了下头,像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而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
他们只顾着七嘴八舌推卸责任,试图平息天子的怒火,却万万没留意到此刻跟在陛下身边、一首没吭声的年轻人是谁!
李世民听了这番汇报,脸上的冰霜非但没化,反而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了一丝奇异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目光越过众工匠惶恐低垂的脑袋,落在他那正饶有兴致打量场地的儿子李慎身上。
这一刻,他脸上的怒意瞬间转化为一种近乎促狭的戏谑,故意拖长了调子:
“哦?哦哦——纪王啊,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