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李慎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在众人一片恐慌推诿的嘈杂声中,如同晴天打了个旱雷,格外突兀。
瞬间就把底下乱哄哄如热油煎锅的场面给镇住了!
所有还跪在地上、准备再辩几句的工匠们,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一个个抬起惊惶未定的脸,呆呆地望向这位年纪轻轻、却胆敢在天子盛怒时放声大笑的纪王爷。
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丝侥幸——这位爷,难道真有活命的法子?
李世民脸上的寒冰也微微松动,眉头一挑,带着七分疑惑三分好奇,目光转向自家儿子:“纪王?你在那儿傻乐什么呢?”
李慎收住笑声,目光在那两柄天差地别的火铳上又溜达了一圈。
他也怕老爹心急上火之下,真把这群其实还挺卖力、但就是不得门路的工匠给咔嚓了。
心里门儿清的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凑近李世民解释道:
“嘿嘿~父皇息怒!先消消气,容儿臣说句公道话,其实这事儿啊……真不能全怪他们。您瞧。”
他指着地上的工匠们:
“他们用的料子,诚如他们所言,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铁料,选料上没偷懒,下料也扎实……”
一听这话,李世民那颗想砸点东西解气的心立刻不乐意了。
好啊你个小子,合着还是朕冤枉他们了?
他心急如焚,就想知道答案,看着儿子那副不紧不慢、还卖着关子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于是,李世民干脆利落的抬腿便朝着李慎屁股上结结实实来了一脚!
“哎呦喂——!”
李慎猝不及防,被踹得龇牙咧嘴,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揉着遭殃的后丘,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疼疼疼!父皇您也忒心急了!”
他一边吸着气,一边委屈巴巴地赶紧接上话茬:“我说,我说!问题……就出在这炼钢的法子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炼钢方式?”李世民闻言,眉头再次紧锁,嘴里下意识地反复咀嚼着这西个字,仿佛要把其中蕴含的关键信息给嚼碎了咽下去。
而跪在地上的工匠们,听李慎提到“炼钢方式”几个字,眼睛“唰”地一下全亮了!
这些天天跟铁水火花打交道的老师傅们,哪能不明白这个?
不同的炉火,不同的法子,炼出来的钢,那简首就是截然不同的两副“骨头”,天生的硬气都不一样!
刚才还惶恐不安的气氛,瞬间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求知欲取代。
工匠们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生怕错过纪王嘴里任何一个字。
眼看着吊足了胃口,李慎也不敢再磨蹭,清了清嗓子,语速快了几分解释道:
“他们用的啊,是目前公认最好的炒钢法!”
“这法子炼出来的钢材,用来打造唐横刀,劈砍犀利、韧性十足,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
李慎说着,从李世民手里接过那支工匠仿制、被他砸得伤痕累累的火铳,指着枪管上那些狰狞的裂纹和变形部位:
“可一旦换到火铳这种家伙事儿上……问题就大发了!”
“想想看,火药在里头‘轰’一下炸开,那股子能掀翻石头的力道,可不是劈砍那种持续性的劲儿,它来得猛,炸得狠!”
“用炒钢做的枪管子,外头看着结实,炸不了几回,里头指不定早就布满了看不见的蛛网小裂纹!就像这样——”
他又用力点了点那些裂痕:
“用久了,轻则弹道歪得没边,打哪指哪纯属运气,重则当场炸膛,成了伤敌之前先自损八百的爆竹筒子!”
“威力?那更是提都甭提了!”
“哐当!”李慎说完,随手就把那支宣告报废的仿制品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这声响落在工匠们耳朵里,无疑是一记无形的锤子,砸得他们心惊肉跳。
接着,他又从还有些懵懂的李世民手里,小心地取回了自己那把同样经历了砸石考验的原版火铳。
他极其宝贝地抚摸着原版那泛着冷峻光泽、只在石头上蹭出几道细微白痕的枪身。
只见他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对着众人,尤其是李世民,郑重其事地继续道:
“父皇您掂量掂量,再对比一下地上的那把’——我这把,分量是不是重实得多?光拿手里就觉得压手?这才是正道!”
他把那支真正的利器往自己手心一拍,发出沉甸甸的回响。
“最关键的是——任性!”
李慎用力强调了这两个字,眼中闪烁着属于穿越者的笃定光芒:
“这种钢,它不光是硬,它还韧!就像一个人,光有硬骨头不行,还得关节灵活,筋骨强韧!”
“哪怕火药在里面‘轰轰轰’炸它个成百上千回,这枪管子,也跟个没事人似的。”
“绝不会轻易就变形、鼓包或者‘咔嚓’一下来个光荣分裂!”
“顶多就是表面给你点颜色看看,比如蹭掉点皮啥的,不影响它继续‘轰隆轰隆’干活!”
他说着,还特意翻过枪管,让李世民和工匠们能看清上面砸石留下的细微刮擦。
最后,李慎轻轻将他那把真正的宝贝疙瘩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浮尘。
朝着终于恍然大悟的李世民,得意洋洋地揭开了最终的谜底:
“所以啊,父皇,我那作坊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炒钢!那是后世……呃,咳咳!是儿臣精心琢磨出来的‘低碳钢’!”
“它的底子打得好,从娘胎里就带着这份抗击打、耐爆轰的韧性!这才是打造火铳枪管的,真正的命门所在!”
“低……低碳钢?”
“啥玩意儿?什么叫低碳钢?”
“闻所未闻啊!老张头,你听过吗?”
“没有啊!几十年老铁匠了,头一回听说!”
李慎的话音刚落,底下那群工匠刚燃起一点希望的脑袋,瞬间又被这“低碳钢”三个字砸得嗡嗡作响!
如同在滚水里丢进了一颗生石灰,人群再次炸开了锅,嗡嗡嘤嘤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