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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慎把“管理账目”和“实地了解”联系得如此紧密，她心中的那份顾虑就像阳光下的薄雪，渐渐消融了。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脸上那份深深的自责与忐忑终于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跃跃欲试、又努力保持端庄的混合神情。
她抬起脸，望向李慎的眼睛，清澈的眸光里映着信任，红唇轻启，声音温婉而顺从：
“王爷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是清涵见识浅薄，思虑不周了。”
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既然如此……那……清涵便厚颜，全听王爷安排了。”
马蹄轻快地辗过青石板路，一路穿街过巷，不多时，那熟悉的高大府门便跃入眼帘——纪王府到了。
两人稍事歇息，匆匆用过一顿虽迟但丰盛的午膳，腹中有了着落。
李慎那点因“低碳钢”被“截胡”的郁闷也仿佛被美食熨帖了几分。
他精神头一振，拉着还有些微忐忑、但更多是好奇的陆清涵，再次登上了那辆宽大舒适的乌木马车。
车轮重新滚动，目标明确地驶向了城南方向那一片汇聚了纪王府核心“科技”的工坊区。
马车缓缓停稳在高大气派的工坊正门前。
车帘掀起，李慎扶着陆清涵步下马车。
门口值守的护卫一见是自家王爷驾临，立刻挺首腰杆，声若洪钟地行礼：
“见过王爷！”
“嗯。”李慎随意地点点头，目光在门内繁忙的景象扫过，吩咐道：
“去，把狄仁杰叫出来。王妃头一回来，本王带她各处看看，熟悉熟悉。”
“是！”一名护卫领命，像离弦之箭般转身冲进了喧嚣的工坊深处。
趁着等候的间隙，李慎也不着急进去，索性就领着陆清涵，迈过了那道象征着“纪王府最高机密”所在的高大门槛。
“哇~！”一脚踏入工坊内部，陆清涵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攥紧了李慎的衣袖。
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从外面那巍峨的高墙看，本以为只是些规整的房舍院落，却不曾想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一片无比开阔的场地向远处延伸，目光所及，排列着一座座或低矮、或极其高大的建筑，有的甚至拔地而起足有三西层楼高！
那些庞然大物般的工坊屋顶，巨大的天窗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
午后的阳光便从其中倾泻而下，却又瞬间被里面更浓重的烟火气所吞噬。
砖墙厚重，黑褐色的烟囱如同沉默的巨人般耸立其间，不时吐出滚滚灰白烟气，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勾勒出粗犷的线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既有泥土、木材的朴实，更混杂着浓烈的炭火焦糊味。
某种刺鼻的酸涩气以及一种她从未嗅过的、属于金属的冷硬腥气。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声响汇聚成的嗡鸣，沉闷而有力的敲击声像大地的心跳。
锐利的金属刮擦声如同利爪划过铁皮，间或夹杂着远处模糊但极其雄浑的嘶吼——那是某种巨大设备发出的咆哮。
陆清涵一双美目睁得圆溜溜的，仿佛误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境。
这里的一切都迥异于她熟悉的深闺绣户、亭台楼阁。
巨大的铁器物件如同沉睡的史前怪兽般矗立在道路两旁，粗大的铆钉，奇形怪状的齿轮链轮，黑黢黢沾满油污的传输带……
她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新鲜事物，只觉得感官被彻底打开，大脑都有些应接不暇。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个身着王府属官常服、略显清瘦但步伐矫健的青年匆匆赶来，额角甚至还带着些微汗珠。
正是如今在李慎工坊总领庶务的狄仁杰。
他快步奔至李慎与陆清涵面前数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快速扫过二人，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机敏，立刻躬身抱拳行礼：
“狄仁杰，拜见王爷！拜见王妃！”声音清晰有力，既不卑不亢，又充分表达了对主上与主母的敬意。
“嗯，不必多礼。”
李慎虚扶了一下，随即记起了当务之急，正色吩咐道：
“对了，有件要紧事，待会儿去钢铁铸造区那边，挑一位手艺最精湛、经验最老到的老师傅，要行事稳重、能担大任的那种。”
狄仁杰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凝神静听。
“让老师傅今晚好好准备一番。”李慎语速不快，确保对方听清每一个字：
“明天一早，给他写个盖有本王印信和王府官印的正式凭条。让他凭此条……进宫。”
“进宫”二字他咬得略重。
“进宫？”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探询，下意识地问出声，“王爷，这是……？”
李慎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无奈，甚至带着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愤。
他揉了揉眉心，像是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憋屈气，叹气道：
“哎！别提了！”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自嘲和认命，
“那‘低碳钢’的事儿……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没藏住，被父皇他老人家探知了底细！这趟进宫，”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就是让咱们的老师傅，去给宫里头那些专门打铁的工匠们，把这低碳钢从选料到熔炼再到淬火的完整工艺。”
“一五一十、掰开揉碎、清清楚楚地教会了！务必要教会！教会了就立刻让他回来！”
他尤其强调了“立刻回来”，仿佛生怕人会被扣在宫里不放似的。
提起这档子事，李慎心底那股熟悉的、仿佛被人割走一块肉的郁闷感又“突突”地冒了上来。
作为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过来人”，他比任何人都深刻理解钢铁对于一个时代、一个文明的根基性意义。
后世那些叱咤风云的海陆空巨兽——疾驰的列车、轰鸣的战机、劈波斩浪的巨轮。
乃至手中一枪一炮的诞生与演变，哪一样离得开钢铁材料的支撑与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