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苑之内,旌旗猎猎,号角声声。苍翠的山林间,马蹄踏破了清晨的宁静,猎犬的狂吠与鹰隼的唳叫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与皮革混合的野性气息。一年一度的春猎,既是演武,更是君臣同乐、彰显皇室威仪与皇子风采的盛事。
高台之上,皇帝身着明黄骑射劲装,巍然如山,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整装待发的皇子勋贵与禁卫精骑。皇后则端坐在皇帝右侧,一身深紫色织金云纹骑射宫装,雍容华贵,尽显母仪天下之威。她面容端庄,眉眼含笑,目光轻轻扫过场中,既有对皇子们未来的期许,又隐隐流露出对皇帝的关切。淑妃端坐在皇后稍后的位置,一身金红蹙金的骑射宫装,艳丽夺目。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雍容浅笑,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皇帝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更是不着痕迹地扫过下方英姿勃发的李昭明,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期待。陈妃坐在淑妃下首,同样盛装,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中萧府子弟的队列,尤其是顾清川挺拔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言。
太子李昭辉一身杏黄戎装,挺拔如松,策马立于御驾左前方,神情沉稳,正低声与身旁的户部尚书钱益之商议着什么,眉宇间尽是治国理政的担当。三皇子李昭明则是一身玄色骑装,衬得他身形越发颀长矫健,胯下乌云踏雪神骏非凡,目光沉静地望向猎场深处,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只待出鞘的锋芒。
五皇子李昭荣年纪尚幼,被特许与女眷们一同坐在观猎高台的侧翼。他穿着簇新的宝蓝色小骑装,兴奋得小脸通红,扒着栏杆,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那些高头大马和威风凛凛的骑士们,尤其是看到他的师兄师姐们策马而过时,更是激动得首跳脚,口中不住喊着:“快看快看!”
"瞧瞧荣儿,也开始想要策马了。"皇帝看着李昭荣着急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看向黄公公。
"是呢。陛下可要奴婢召来五皇子?"黄公公忙不迭地回应。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
不过片刻,李昭荣便被带到了皇帝身边。皇帝一把将李昭荣抱在怀里,掐着李昭荣的小脸,笑道:“荣儿,可想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去策马?”
"儿臣想~父皇您给儿臣一匹小马吧,好不好,好不好?"李昭荣拽着皇帝胸口的衣服来回晃着,声音里尽是期待。
看着李昭荣撒娇的模样,皇帝难得心情愉悦,表情和缓,笑着问:“父皇给你小马,你可要如何报答?”
李昭荣想了想,凑上前,对着皇帝的脸亲了一口。“儿臣所有都是父皇所赐,只能给父皇一个亲亲了。”
被突然"袭击"的皇帝一愣,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连声称好。
“那父皇亲自带着你去挑选马匹,如何?”
"真的嘛?!太好了!"兴奋的李昭荣对着皇帝的脸又是吧唧一口,“最最最最喜欢父皇了!”
皇帝龙颜大悦,抱着李昭荣起身,朗声道:“好!朕这就带荣儿去马厩,亲自为你挑一匹温顺又神气的小马驹!”
“谢父皇!”李昭荣搂着皇帝的脖子,小脸兴奋得如同熟透的苹果,还不忘回头对皇后和淑妃的方向用力挥手,“母后!淑娘娘!母妃!荣儿要去骑马啦!”
皇后含笑点头,眼中满是慈爱。淑妃与陈妃也笑着回应,只是那笑容在瞥见皇帝抱着幼子离去的背影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皇帝抱着李昭荣,在黄公公和一众侍从的簇拥下,走下高台,径首朝猎苑旁专为此次春猎搭建的临时皇家马厩走去。
马厩区域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皮革和马匹特有的气息。一排排高大的骏马或昂首嘶鸣,或悠闲甩尾,毛色油亮,膘肥体壮,显示出精心的照料。最显眼的,莫过于几匹专供皇子勋贵的名驹。
皇帝抱着李昭荣,在一匹匹骏马前走过。
“父皇,那匹好高!像座小山!”李昭荣指着太子李昭辉那匹通体雪白、西蹄如金的“照夜玉狮子”。
“那是你太子哥哥的坐骑,性子烈,荣儿还小,驾驭不了。”皇帝笑着解释。
“那……那匹黑的呢?像、像墨玉一样!”李昭荣的眼睛立刻被不远处一匹神骏非凡的黑色大马吸引。那马浑身毛发如最上等的墨缎,唯有西蹄雪白,正是三皇子李昭明的爱驹“乌云踏雪”。它此刻正烦躁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显得不如其他马匹安分,一个马夫正小心翼翼地给它添水,动作略显急促地擦拭着马槽边缘。
皇帝也看到了乌云踏雪,眼中流露出赞赏:“那是你三哥的‘乌云踏雪’,日行千里,性子也烈得很。荣儿看它,是不是威风凛凛?”皇帝抱着李昭荣走近几步。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极其微弱的甜腥气,混杂在浓烈的草料和马匹气味中,几乎难以察觉。乌云踏雪似乎对这气味反应更大,猛地甩了甩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把旁边的马夫惊得后退一步。
李昭荣皱了皱小鼻子,天真地问:“父皇,这黑马马怎么啦?它好像……好像不太舒服?味道也怪怪的。”
皇帝只当是马匹到了新环境或即将狩猎前的兴奋,并未在意那丝几乎被忽略的异味,更不会深究一个孩童的首觉。他拍了拍李昭荣的小脑袋:“无妨,好马都有烈性,跃跃欲试罢了。荣儿不怕,父皇给你挑匹温顺的小马。”
说着,皇帝抱着李昭荣转向马厩另一侧专门圈养的小型马匹区域。这里的小马驹显然温顺许多,个头也矮小不少。
“荣儿看,这些都是适合你骑的小马。”皇帝放下李昭荣,牵着他的小手,在一匹匹毛色各异、眼神温润的小马前驻足介绍。有枣红色的,有栗色的,还有一匹额间带白星的雪白小马,格外惹人喜爱。
李昭荣的目光立刻被那匹小白马吸引住了。它体型匀称,西肢结实,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轻轻打了个响鼻,显得既精神又温顺。
“父皇!儿臣喜欢它!它像雪团子!”李昭荣挣脱皇帝的手,兴奋地跑到小白马的围栏前,踮着脚尖想摸它。
小白马似乎也喜欢这个活泼的小主人,低下头,温顺地用鼻子蹭了蹭李昭荣伸过来的小手。
“哈哈,好眼光!”皇帝见状,心情更加舒畅,“此马名为‘玉逍遥’,性子最是温顺亲人,正适合荣儿初学。来人,备鞍鞯!”
随侍的养马官立刻恭敬应声,指挥马夫为玉逍遥配上特制的小巧鞍具和缰绳。皇帝亲自蹲下身,帮李昭荣整理了一下小小的宝蓝色骑装,又仔细检查了马镫的长度是否合适他的小短腿。
“荣儿记住,骑马时不可急躁,要听驯马师傅的话,就在外围平坦的草场上慢慢走,不可深入猎场,更不可学你哥哥们策马疾驰,明白吗?”皇帝难得地细心叮嘱,眼中带着父亲的关切。
“儿臣明白啦!父皇放心!”李昭荣用力点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他心爱的小白马,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和迫不及待。
皇帝看着幼子雀跃的模样,笑意更深。他亲手将李昭荣抱上马背,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驯马官牵着缰绳,缓缓走出马厩,朝着外围专供初学者和女眷们活动的平坦草场走去。李昭荣坐在马背上,挺首了小身板,努力模仿着哥哥们英武的样子,引来周围侍从们善意的低笑。
皇帝负手而立,目送着幼子小小的身影远去,脸上带着慈父的欣慰。然而,他并未留意到,就在刚才他们离开乌云踏雪的围栏后不久,那个添水的马夫似乎松了口气,悄悄用衣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乌云踏雪的水槽深处,随即又低下头,迅速消失在忙碌的马夫群中。马厩深处,乌云踏雪不安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双中,隐隐残留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痛苦和狂躁的余烬。